“公敵有什么好怕的?真名士,就當絕世獨立,卓爾不群。”虞翻甩甩袖子,徑直走向走廊盡頭的雅間。郭嘉笑著揮揮手,示意陸遜自去忙,又安排人上茶,這才走到虞翻對面坐下,指了指百步以外的水榭。“計相,猜猜首相會說些什么。”
“首相是長者,你不要胡亂猜疑。”虞翻沉著臉,有些不高興。
“是是是,首相是長者,你計相是真名士,就我是小人,行了吧?”
“小人倒不至于,但這次萬金坊的事的確有些不妥。”虞翻緩了口氣。“奉孝,大王以赤心待我等,我等亦當以赤心待之,不宜玩弄陰謀。萬金坊的事,你應該早些向大王稟報才對。事涉羽林衛,關系到宮里的體面,你們這么整,實在過了。”
郭嘉不置可否。有侍者送上茶,郭嘉取出茶杯,放在虞翻面前,提起茶壺,親自為虞翻斟了一杯茶。“計相,我倒是覺得,你低估了大王。”
虞翻的眼神瞥了過來,有些不屑。郭嘉不慌不忙,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舉了起來,向虞翻示意了一下。虞翻嗅了嗅茶香,卻沒有舉杯。郭嘉自己飲了一口,咂咂嘴。“若是按你的想法,萬金坊昨晚就血流成河了,何至于等到現在?”
虞翻眼神一閃,若有所思,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沫,呷了一口。
“大王志向高遠,欲革故鼎新,行五百年之變,建萬世太平。這平陰陽、等男女只是其中之一,好處自不待言。但新政豈能有百利而無一利?男尊女卑,古來如此,欲以數年而變之,出現一些預料之外的事豈不正常?我可以稟報大王,查封萬金坊,可是其他地方怎么辦?一一去查,我軍師處再增加十倍也不夠用,到時候你計相怕是又要說我揮霍無度了。”
“那你就坐視不管?”
“歌舞伎扮成羽林衛只是疥癬小疾,不值得大動干戈。”郭嘉斜靠著在憑幾上,看著不遠處的水榭。從這里只能看到水榭的三樓窗戶,看不到孫策和張纮。“計相,你沒看出來嗎?大王無意于唯我獨尊,相比于只能敬而遠之的天子,他更愿意做一個能與百姓親近如魚水的孫郎,哪怕有些不敬。”
“那也不能得寸進尺,完全不顧尊卑。”
“計相所言甚是,這個尺度怎么掌握,我心里也沒底,只能一步步地去試。我來試,總比別人試更有把握些。”郭嘉垂下眼皮,打量著手中的茶杯,沉默了片刻,突然又笑道:“這段時間太累,正好伯言回來了,我趁機休息一段時間也不錯。”
虞翻心領神會,沒有再說什么。他知道郭嘉這段時間心力交瘁,不僅是幾個戰場的大量信息需要他來處理,汝潁系也給了他不小的壓力。他想躲一躲,也是可以理解的。
“伯言雖然出眾,畢竟太年輕,你躲起來,將軍師處交給他一個人,能安心?”
“所以我準備了幾個少年供伯言選用,助他一臂之力。”
虞翻恍然大悟。汝潁系正尋求推舉荀彧入仕,可若是郭嘉離開軍師處,對汝潁系的打擊將大于荀彧入仕帶來的優勢。郭嘉這么做其實是主動送孫策一個機會,讓他能夠從容應對汝潁系,維持不同派系的平衡。
既然如此,他就不用問得太細,以免讓人覺得他有插手軍師處事務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