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越聽越入迷,身體下意識地向前挪,想聽得更清楚一些,直到伏在案角,不能再向前。一旁的甄像看得目瞪口呆,卻不敢出聲。他太清楚沮授在冀州的地位了,見他對孫策如此恭敬,咋舌不已。他在孫策身邊這么久了,雖然也敬畏孫策,卻沒想到沮授這樣的大名士在孫策面前也會有如此神情。
孫策看在眼里,心中很平靜。對這一幕,他早有心理準備,兩千年的歷史經驗,無數賢能智者的討論總結,再加上他這十年的思考和實踐,折服沮授并不意外,也沒什么值得驕傲的。可是在甄像甚至沮授眼中,這就成了真正的虛懷若谷,更添幾分高山仰止。
袁譚坐在帳中,慢慢地品著茶。
茶已經沒了滋味,袁譚卻絲毫不覺,坐在一側的崔琰也一樣,他們的心思都不在茶上。孫策留下了沮授,他們之間必然有一番深談,究竟會談些什么,關系到冀州的未來,更關系到他們及家族的未來。
袁譚還好一些。他的未來清晰可見。有著和孫策兄弟的救命之恩在,有著袁權姊妹的親情在,他雖然不會再有什么建功立業的機會,做個富家翁卻是綽綽有余。他已經想好了,決定做做學問,爭取做個風雅貴族,留點好名聲。
崔琰沒有袁譚這么淡定,他心里忐忑得很。今天與孫策初次見面,孫策對他評價很高,也許了清河崔氏以前程,后來卻沒和他多說什么,尤其是在袁譚著重推薦他對新政有所研究的情況下。這實在有些反常。是不是因為他說有不同意見,孫策這才故意疏遠他,他心里沒底。
就個人而言,如果孫策是個聽不進不同意見的人,他也不愿意屈就。可是對家族來說,他卻不能太任性,在兄長追隨劉備的情況下,如果他不能得到孫策信任,清河崔家不會有什么前程可言。
崔琰很羞愧,為自己的小心思羞愧。隨先生讀了那么多年書,他還是無法直道而行,做一個真正的君子。知易行難,當初他有多么不以為然,如今就有多么臉紅。
帳門掀了掀,田豐的幼子田宇的身影在外面露了一下,見帳中袁譚與崔琰枯坐,躬身施了一禮,又退了出去。袁譚沒吭聲。他知道田豐也在等沮授的消息。他本想到這兒來等的,只是身處孫策的大營之中,人聚得太多容易引起誤會,這才約定在各自的帳中等待。
“君侯,沮君去了這么久,吳王會和他說些什么?”崔琰忍不住問道,喝了一口茶,這才發現茶淡如水,連忙起身將舊茶倒了,重新添了一壺水,架在火上煮,又將袁譚的杯子清空,重新洗了一遍。這些事原本都由侍者做,今天情況特殊,他只有親自動手了。
“季珪,你有沒有想過將來從文還是從武?”
“從武?”崔琰笑了笑,有幾分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