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武靈王之善,在于不拘古法,敢于變法求新,又不囿于俗見,向蠻夷學習。當然,他最令人稱道的還是他能以理服人,而不是以力服人,比起以刑戮推行新法的商鞅,他勝出不知幾許。為了能全力以赴的攻秦,他又讓出王位,自為主父,更是古所未有,堪稱果決。只可惜他未能處理好父子兄弟的關系,不僅自己餓死沙丘,攻秦大業也付之東流,令人扼腕。”
“你覺得他讓出王位是果決?”
“取道河套攻秦,去國千里,且戰場兇險,不能不有所綢繆。先傳位其子以掌國事,既能一心征伐,又有備無患,堪稱上計。事有輕重,權有取舍,只不過世間多的是貪權戀棧之輩,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古今少有。”
孫策點頭贊同。“趙武靈王九泉之下,能得子正此贊,當許為知音。”
“恐怕不見得。”沈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又道:“臣接下來的話,只怕趙武靈王不會喜歡聽。”
孫策笑笑,不好聽的來了。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趙武靈王之失,不在其愚,而在其仁。他有大仁,推己及人,便思他人亦能如他一般兄弟相親,他能讓國,便思他人亦能如他一般共治。寵愛公子章,欲使其與惠文并王,知其奢侈,又不能輔以之良相,以致父子相疑,兄弟相殘,可悲可嘆。”
“如此說,仁也是錯?”
“過猶不及。趙武靈王欲王公子章,本為愛之,實則害之。且治國如治兵,合則力強,分則力弱。晉三分而秦強,并中山、代而趙強,又豈能分代而王公子章?父子或可相替,兄弟不能比肩。設若趙武靈王不死,公子章與惠文王亦能相安,于趙亦非幸事,必因力分而為敵國所滅,此至理也,雖愚者亦可知。”
孫策眼神微閃,舉起酒杯,沉吟不語。沈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態度已經很鮮明了。明著說父子,其實說兄弟。這些話其實很犯忌,不是心腹,不會說得這么直接。
這是沈友對他的效忠,對他付以重任的回報。
“聽子正說史,令人解憂忘食。”孫策微微一笑,舉起酒杯,向沈友示意。
魯肅勒住坐騎,看著滔滔黃河,看著黃河對岸不絕于縷的隊伍,忽然笑了一聲。
一旁的辛毗轉頭看了過來,笑道:“都督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何不共欣賞?”
魯肅舉起馬鞭,指了指河對岸。“佐治,你說劉備是去河東好,還是去上黨好?”
辛毗想了想。“都好。”
“哦?”
“對他而言,河東、上黨都是安身之處。窘迫之際,他也不能要求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