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仆們收拾好了禮物,擔上了肩,衛覬收回心神,沿著青石階向上走去。一路上,不斷有人從桃林中走出,一邊輕聲說笑著,一邊從衛覬身邊走過,不管是長衫的士子,還是短衣的百姓,都客氣的向衛覬點頭致意。目光掃過衛覬的衣飾時,便露出寬容的微笑。衛覬被他們的笑容搞糊涂了,以為自己的衣服有不當之處,頻頻低頭查看,沒看到什么問題,卻引起了更多的笑容。
幾個少女從他面前經過前,其中一個穿著窄袖春衫的少女忍不住笑道:“姊妹們,又是一個外鄉人呢。”說著,幾個人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遠去了。
衛覬的臉有些燙。他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顯眼了。他從河東人,河東在這個季節還有些夜寒,他身上穿的是冬衣,可是建業城卻春暖花開,沿途所見,穿冬衣的寥寥可數,幾乎全是老人,大多數人穿著輕薄的春衫,尤其以年輕人為最,一個個爭奇斗艷,宛如眼前的桃花,明媚動人。與他們一比,自己簡直是剛從黃土里爬出來的老農。
這個發現讓衛覬局促不安,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一雙手伸了過來,恰巧扶住了衛覬,避免他出丑甚至落水的窘境。衛覬松了一口氣,一邊站穩,一邊拱手致謝。一抬頭,眼前是一個身材高大,劍眉朗目的年輕人,比他高出半頭,眉宇之間英氣勃勃,偏偏又面容和煦,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壓迫,如沐春風,頓生親近之感。身后跟著四個高大強壯的衛士,威風凜凜,卻溫和內斂,無一絲蠻橫之氣。
“多謝足下援手,感激不盡。”衛覬拱手施禮。“在下衛覬,字伯儒,河東安邑人,冒昧敢問足下尊姓大名。”
年輕人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打量了衛覬兩眼,隨即嘴角微挑。“在下周瑜,字公瑾。”他伸手一指桃花林后的門闕。“這便是寒舍,衛君是路過,還是……”
“呃……”衛覬猝不及防,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想過見到周瑜,卻沒想到會是在這種場面。“我……”他本能的想說自己是專程登門拜訪,可是一看周瑜的笑容,再一看周瑜身后明顯多了幾分敵意的武士,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路……路過,路過。”
周瑜點了點頭,微微一笑。“衛君留意足下。江東多水,青石濕滑,一不小心滑倒了,可是要吃苦頭的。萬一落水,那就更難看了。”說完,點點頭,帶著衛士大步下了臺階。載衛覬過來的船娘剛好載了兩個客人過來,一見周瑜便揚聲叫道:“周郎,去哪兒,我載你呀。”
“那就有勞小娘子了。”周瑜含笑應著,大步上了船。船娘竹篙點岸,小船飄飄而去,歌聲再次響起。
“江東有鳳兮,烈火重生。百鳥朝鳳兮,公瑾為尊……”
岸上響起清脆的和聲。“江東有鳳兮,起舞虞廷。翼有五彩兮,昭姬為文……”
衛覬聽著歌聲漸漸遠處,苦笑無語。他呆呆的立在桃林旁,輕風拂過,一瓣桃花被吹落,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在他眼下慢慢落地。
衛覬低著頭,看著地上的落花,一聲長嘆。
周瑜沿著石階,大步登城,進了太初宮,來到偏殿。孫策正在殿前的走廊上散步,見周瑜快步走來,忍不住笑了一聲:“公瑾滿面春風,走路帶風,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周瑜走到孫策面前,躬身施禮。“大王,臣自回到建業,天天有喜事,不過今天卻沒遇到什么喜事,反而遇到了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