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語。“孝直覺得不可能?”
“不可能。”法正應聲答道,毫不猶豫。
曹操笑得更加燦爛。“孝直何以如此肯定?”
法正也覺得自己答得太快,有推崇孫策之嫌,連忙緩了口氣,笑道:“孫策愛護諸弟,天下皆知,豈能因孫權一人而自毀名聲?且孫策既有嫡子,又有袁氏為外援,就算有意外,帝位也與孫權無關。既然如此,孫權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少年驕縱罷了,與謀逆無關。縱然孫權有所不是,施以懲戒便是了,又何必置之于死地?”
曹操微微頜首。“放棄巫縣,就能誘孫策親自前來嗎?”
“大王,孫權統兵四千,只能取巫縣,不足以魚復。可若是孫權攻擊巫縣得手,得寸進尺,欲觀魚復,孫策是來還是不來?”
“話雖如此,我軍自棄魚復,是不是太刻意了?孫策謹慎,難免生疑。”
法正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這便是沈彌、婁發的作用。沒有他們,孫權自然難取巫縣,有了他們,不僅巫縣可不攻而取,就連魚復都有速戰速決的可能,所缺的只是兵力而已。這么好的機會,孫策舍得放過嗎?就算他自己不來,至少也要增派萬人。”
曹操恍然大悟,不禁拍案而笑。“如此一來,委任孫權為將,則任過其能,很可能錯失良機,甚至有可能遭受覆敗。另遣別將,又與孫權難以相處。想想也去,只有他自己走一遭,對吧?”
“大王英明。”
曹操想了想,又問道:“孝直,沈彌、婁發知道他們的作用嗎?”
法正笑著搖了搖頭。“諒他們也猜不出,說不定心里還有些煎熬。不過孫策善以利誘人,吳軍的軍械又著實犀利,想來他們也無從拒絕。大王,平心而論,臣之前也沒想到孫策能將樓船駛到秭歸城下,這也是臣建議放棄巫縣的原因。”
曹操深以為然。
孫策將樓船拖到秭歸城下,著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秭歸諸城之所以迅速被攻破,除了沈彌等人心無斗志之外,這些樓船的作用不可小覷。據斥候傳回來的消息說,樓船上的拋石機、重弩射出如雨雹般的鐵丸和重箭,當者無不披靡,所有經歷過的人都為之膽寒。
面對如此猛烈的攻擊,巫縣又能好到哪兒去,誰也不敢說。
西陵峽沒能阻止吳軍戰船,瞿塘峽卻可以。瞿塘峽雖不以險著稱,卻并非風平浪靜之處,甚至比西陵峽有過之而無不及。西陵峽的險在于灘多,而瞿塘峽的險則在水急。長江由西而來,在夔門外收束成一線,江水奔涌,快如奔馬,即使是空載的小船也很難逆水而上,非得纖夫不可。
比水急更重要的是窄。瞿塘峽最窄的地方不足十丈,可以說三峽中最窄的位置就在瞿塘峽。曹操幾次乘船去巫縣,座船都擦著崖壁,需要將士們用竹篙抵著崖壁,免得撞上去。
對吳軍水師體量超大的戰船來說,通過的難度劇增,甚至可能根本無法通過。
如果吳軍的大型戰船不能通過瞿塘峽,用拋石機拋擲鐵丸的戰術就無從施展了,吳軍最大的優勢就無用武之地,想復制速克秭歸的戰績無異于做夢。
可是巫縣沒有這樣的條件,孫權的船隊中就有四艘這樣的戰船,據說裝鐵丸的船也有好幾艘,顯然是準備在巫縣再次大展身手。參照秭歸的情況,巫縣被攻克的可能性并非不存在。
既然如此,不如主動放棄巫縣,撤出守軍,免得他們被吳軍的攻擊打破了膽,折了銳氣。
法正的考慮正是出于此。
孫權只有四千多人,憑借著軍械之利,可以攻克巫縣,卻無法進攻魚復,尤其是在戰船無法通過瞿塘峽的情況下。可是輕取巫縣,他又不可能心滿意足,自然會嘗試進攻魚復。
如此,巫縣就是一個餌。餌雖然香甜,里面卻包裹著致命的魚鉤。
“計是好計。”曹操贊了一聲:“只是要行得穩些,既不能讓孫權察覺,又不能影響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