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跟著走了出去,而這次我卻沒有回到剛才的黑暗空間,反倒是來到了一間教室,是我前世初中時的教室,學生們整整齊齊地坐在座位上,任課老師正在講臺上照本宣科地授課。
而他則變成了初中生的外表,坐在最后一排,低著頭,似乎在做筆記。
我來到他的身后,也低下頭,一看,頓時啞然,原來他根本不在做筆記,是在寫私人的。也對,初中時的我就不是愛聽課的人,反而沉迷各種故事,旋即萌生了自己寫的念頭,但寫了以后也找不到地方投稿,只好自己寫給自己看。
他甚至還在的一頁上繪制插畫,是主人公的形象。念及前世初中時的我是把主人公當成自己在中的投影寫的,所以這也是幻想中的自己的形象。
插畫上的人穿著黑色斗篷,佩戴短喙鳥嘴面具,右手拎著銹跡斑斑的砍刀,像是個從遍布瘟疫的中世紀油畫中走出來的怪異醫生,又像是是個穿著奇裝異服的連環殺人犯,此時正打算去殺什么人,或者已經把人殺了,正在回去的路上。
我一邊看著,一邊想到:對,幾年前的我之所以會選擇短喙鳥嘴面具,就是因為在前世幻想過這樣的自己。也的確曾經因此而穿過黑色斗篷,但到底是太過害羞,就把黑色斗篷藏起來了。藏在哪里了呢?
“不是說要做英雄嗎?”我問,“這可不是英雄的形象。”
“這樣打扮的話,壞人看了也會害怕。”他回答,“所以這樣更好。”
“是你自己喜歡吧。”我說。
他頓時臉紅低頭。我接著說:“而且,僅僅是寫寫,畫畫圖,是成為不了英雄的。”
“努力學習,努力鍛煉,難道就可以了嗎?”他反駁道。
“總不能指望超自然力量吧。”我說。
他又低下頭,聲音很低,“但是,萬一真的存在呢?”
話音剛落,下課鈴響起,任課教師轉身走出教室,學生們也稀稀拉拉地離座,他也低著頭站起來,走出了教室。
我跟著走出教室,卻沒能來到走廊,而是來到了另外一片空間,是我以前工作的雜志社編輯部,多人辦公區域里放置著一些格子間。而他則變成了青年人,疲憊地趕著稿子。因為編輯部收到的合格稿件不多,時常要讓編輯親自出馬寫稿子。
我來到他的身邊,問:“找到超自然力量了嗎?”
“哪里有什么超自然力量,全是騙人的。”他郁郁地說,但過了很長時間,終究還是補了一句,“但如果有就好了。”
“都這么大歲數了,說出來的話卻還跟中學生一樣。”
“才二十四歲,還沒結婚,哪里算是大了。況且,別說是二十四歲,就算到了四十二歲,男人的心里也可以繼續收留少年的。”
“就這么不甘平凡?”
“當然。”他說,“因為我知道,這個世界其實也很精彩,而有些人理所當然地居住在精彩的世界里。我也知道,這些人其實是很少很少的……”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但是,為什么就不能是我?”
說完,他站起來,走出了辦公區域。
我又跟著走了出去,這回我來到了一處地下停車場,并且又看到他了,但不是更加成熟的他,依然是二十四歲的他,身中數槍,倒在地上。遠處有一伙犯罪團伙正在慌忙撤離,停車場外面則傳來了警笛聲。這里是我前世的最后一幕,當時的我目擊了犯罪團伙的交易現場,但沒有逃跑,而是報警,后來也沒有及時抽身,而是想著自己或許可以做點什么,下場自然是慘烈的。
我來到了奄奄一息的他的身邊,蹲下來說:“不是說好要‘量力而行’嗎?”
他艱澀地轉動眼球,目光落到我的身上,但焦點似乎又在極遠處。他問:“我會死嗎?”
“會死。”
“人死后,會有來世嗎?”
“我不知道。”我說,“但或許能夠去到新的世界。”
“新的世界……有那些,像是故事里一樣的……不可思議的力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