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合作。”我重復著這四個字。這正合我意,但我沒有青澀到將其表露出來。而且我還有必須確認的問題,“你應該明白,像是蟻群這種領袖幾近于隱形的地下組織,即使領袖死了,對其知情的也僅有領袖的幾個親信而已。只要消息尚未向下傳達,那么組織在短時間內照常運行也是說得過去的。”
井上直人聞言搖頭,“我在暗處追查了蟻群如今的資金流動,發現了兩個由蟻之主建立的,與親信們及其組織本身的利益都無關,卻占據了不菲資金的項目,仍然在繼續運行中。”
雖然我并不是真的堅信死去的徐全安就是蟻之主,但出于拋磚引玉之念,我還是這么說,“或許那只是親信們為了讓領袖健在的謊言更加具有可信度而設置的煙霧彈。”
“知道那兩個項目的人本來就相當少。假設我不是靈媒,也無法追查到這一地步。而如果這是煙霧彈,那也未免過于牽強。”他詳細解釋,“而且負責那兩個項目的人,是蟻之主最信賴的親信,他與蟻之主建立了極其徹底的,有著真實效力的,連上級死亡也不會解除的忠誠契約。雖然其他親信也多多少少被建立過契約,但也沒有到達他那般連思想自由也被鉗制的地步。如果蟻之主真的已經死了,那么他就絕不會置若罔聞。”
這真是無法忽視的情報。我暫且接受了他的說法,然后問:“公安絕不會放任你這種珍貴的人才到處亂嗅,換而言之,你是以私人身份在單干?”
他沉默,然后點頭。
“告訴我你的理由。”我說。
他雙手捧著奶茶,默然地轉動紙杯,目光黏在吸管口上。片刻后,他問:“你認為我們如何?”
他所說的“我們”,大約是指他與他的同事們。我一邊想,一邊問:“如何,是指?”
“河貍市的犯罪率始終居高。我不知道其他城市具體是什么局面,但河貍市絕對是很奇怪的。有時我與同事們待在一起,感覺就像是與亡命之徒們共事一樣。若說與真正的亡命之徒有何差別,也無非是我們合法地殺人,他們違法地殺人而已。但是我最近逐漸產生了疑惑,在這座法律也被屢屢踐踏的城市,法律真的能夠成為那般堅不可摧的分界線嗎?”他既像是在對我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我已經弄不明白了。我對自己堅信的正義產生了困惑。好不容易成為了連父親也想要成為的執法者,卻感覺自己正在越走越偏。”
我不知道他在無面人事件以后到底經歷了什么,但聽上去絕不愉快。
“自從殺了父親,我本以為自己會變得抗拒殺人。”他看著自己的雙手,“但我正在變得越來越熟練。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仿佛從前緊系著自己的某種看似堅固的東西,現在已經消失不見了。”
“原來根本沒有什么鎖鏈。”我忽然回憶起了這么一句話。
“什么?”他一愣。
“是我最近聽過的話。”我說。
“是的。根本沒有什么鎖鏈。”他像是聽懂了,然后說,“有時我懷疑,繼續在那邊干下去是否還有意義。是否應該像你一樣,僅憑著自己的想法去制裁壞人。比起我們,他們明顯更加害怕你。”
“我倒是從來沒有想過什么制裁。”我對他說出自己的心里話,“我不過是覺得殺他們很痛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