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房氏瞪眼欲怒,李守禮還是垂頭喪氣起身往外走,只是離開房門前又傍著門框對李潼擠眉弄眼:“巽奴,我這幾日練成妙戲,稍后答完娘娘,記得速來見我,我教你啊!”
看到李守禮那稍顯拙劣的引誘,李潼不禁莞爾。
雖然與這幾個所謂親人接觸不久,但這氛圍讓他感到輕松,大概是時刻身處在命懸一線的兇險境地,親情之外更有一種相濡以沫的深情,彼此之間相互依靠,關系更加純粹,完全沒有那種天家無情、勾心斗角的氣氛。
他轉回頭來,望著仍在凝視著他的房氏,深吸一口氣后正待開口,可是房氏接下來的話又讓他有些接不住:“你家阿耶他、他是怎么樣了?有沒有問起家事,問起我……他也實在心狠,夫妻一場,哪怕夢里相見,也不以面對我……他、他是在怨我,怨我沒有照顧好你們……”
這語調如泣如訴,聽在耳中,讓人倍感心酸。李潼聽在耳中,心中更生感慨,他那亡父李賢的確是一個魅力極大的人,就連上官婉兒那種情意飄渺難言者都給了他不小的善意提醒,更不要說房氏這真正的太子妃,必然是更加的銘記不忘。
若再算上他那個根本不曾謀面,直接追隨殉情的生母沈氏,李賢能得如此寄情深厚,也算聊有可慰了。
除此之外,李潼也不得不感慨古人神經之粗大,他這一番杜撰就連自己講起來心里都發虛,居然沒有引發什么質疑與駁斥。像是代表武則天的上官婉兒,在今天又見他之后,對此根本就連提都沒有提,而眼前的房氏,則更是干脆對此信之不疑了。
李潼并不知房氏與李賢這夫妻相處細節,即便有心要安慰幾句,也根本不知該要說些什么。他也知謊言越圓越大,特別跟房氏這種親近關系日后少不了朝夕相對,說得越多,破綻自然也就越多。
因此在沉默少許后,李潼只是澀聲道:“與阿耶四時相處,多半只是教我學識。此前上官才人言有誡我,此事只可埋藏在心,切勿浪言招禍……我自然信得過娘娘,阿耶他、”
“罷了罷了,終有相見日,我又急什么!”
房氏抬手打斷了李潼言語,抬手將他鬢角幾絲亂發捻起貼在腦后,動作輕柔又充滿愛惜:“上官婉兒如此囑你,誠是摯言,可見先王德馨惠人,各存心底。我兒雖然遭此厄難,但卻有幸受教你父,這是你的大福分。
我只是一個惶恐愚鈍的婦人,勉強煎熬在世上,也只是恐怕你們全無依靠,即便有心教養,也沒有才力。人王才器,哪能絕傳,這才有了你的一番機緣。只是切記不可張揚在外,引人妒忌。牝兇已老,豈能久活,珍愛父遺,終有用時!”
李潼聽到房氏直呼武則天為牝兇,可知這柔弱外表下對于武則天的恨意之濃厚。只是聽到豈能久活之類,心中還是不免嘆息,也不好直言房氏實在太樂觀了,牝兇雖老,但仍神龍久視,來日他們要承受的折磨,只多不少!
老實說,雖然現在小命還被人捏在手里而無從保障,但李潼還真的沒有對武則天多么澎湃的恨意。拋開其余,僅僅立足于一個人的立場上,武則天那斗志昂揚也實在是常人難及。
如今的武則天,早已經是六十五歲的高齡,不要說在古代,哪怕在后世醫療保健已經非常完善的時代,這也已經是需要頤養天年、需要弄孫為樂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