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經驗主義害死人,沒想到薛懷義居然還大智若愚的玩兩面三刀。
“薛師豪邁,實在讓守義愧不能及。此身并非坦蕩,能活只因慈祖垂憐,幼來恭遜受教,唯恐行差踏錯。舊事種種,守義諱親不敢言深,因以慈烏追悔之聲傳達于上,薛師高義,若能助成二親諒解,此心銘記薛師恩我,終生不忘!”
說別的都是虛的,先把慈烏臺建起來洗刷一下我爸爸污名那是真的。
只要這憶子臺建起來,若真勢成萬難,他就敢跑去慈烏臺上吊,以這皎皎之軀血淚控訴,武則天你個老妖婦,不配為人母,不配為人主!四叔李旦你要站起來,否則這臺閣空空,你們一家早晚齊齊整整掛在這里風干!
看到永安王垂首悲聲,眼睛都紅了,薛懷義一時間也是大生感慨。
昨晚惡念陡生、打完小報告卻被神皇逐出,返回明堂附近的居舍后,薛懷義也是一晚沒睡。好歹幾年露水夫妻,他自認對神皇性格之類也有幾分理解,昨晚遭到冷遇,還是有些讓他忐忑發懵。
昨晚因何對永安王心生惡意,薛懷義自己也說不清楚。
強要解釋,大概是眼見美婢韋團兒解香贈予永安王,讓他意識到自己雖然恃幸邀寵,雖然也可以說是榮華富貴,但基本的男女相悅都謹慎而不自由,由此生出對永安王這種天生貴命者滿滿惡意,樂見對方倒霉。
但這一點惡意,在神皇明顯流露厭態后便也蕩然無存,轉而忐忑于自己對這已有榻秘之親的女主了解仍是片面,唯恐失意。
苦思一番后,薛懷義也有了自己的一番見解。他倒是不懂疏不間親的道理,只覺得大概在神皇心目中,永安王這個孫子還是有幾分不同。畢竟是能夠魂游陰府,且將陰間亡者聲訊帶回人間。
薛懷義自己尚且憂恐于死后魂靈能否周全,由己度人,神皇對永安王稍作另眼看待,也是正常。神皇陛下雖然權焰滔天,但也是尋常婦流需要男人來慰藉溫暖,心中自留三寸**敬畏鬼神玄異,并不奇怪。
也正基于這樣的認知,薛懷義覺得也沒有必要交惡得罪永安王。彼此之間本也沒有化解不開的矛盾,而且永安王人物出眾、才趣盎然,待自己也禮敬有加,跟這樣的人交往起來也讓薛懷義感覺挺舒服。
神皇陛下讓自己對永安王稍作擔待,料想應該也是希望他與永安王多作和氣往來,畢竟他日常出入門庭內外,笑臉相迎總比冷眼怨望讓人舒服一些。
早年他也并非專侍神皇一人,也曾經歷過被人家門成男長丁打逐出門。神皇雖然貪于歡愉愿意給他庇護,但他也自知不可強求舒心便求神皇將所有兒孫打殺遠逐。
武家一眾雖然對他逢迎有加,但那些人也不過是門下乞食的外親而已。他若能與神皇真正的血裔子孫相處融洽和氣,神皇看在眼里,想必也會有幾分暗喜,這跟讓他暫避太平公主、不要吵鬧撕破臉是一個道理。
再說永安王這個人,無父無母,卻有幾分玄異,長居禁中,人情簡單,即便是往來密切了些,也不會發生他干親薛家那樣的麻煩事情。
想了這么多,薛懷義還是決定來見一見永安王,并以長輩的姿態教一教這個少年宗王為人做事的道理,畢竟神皇也說,小兒失怙、疏禮難免,他這么做,也是不失擔待的意思。
此際再聽永安王講起慈烏臺事,薛懷義態度就端正幾分,上前拍拍永安王肩膀,不乏感慨道:“王雖生在貴第,但幼來失教,也真是可憐人,難得還能不失孝義。你將大事托我,我也不會負你,但也還是要鄭重相告,明堂、天堂事畢之前,禁中用工不好轉投其他。但也不是諸事都不可做,稍后我便著人往左春坊吩咐丈量擇址事宜,一俟諸工用罷,即刻開筑。”
李潼聽到這話,這次心里真的是生出幾分感動了。雖然他也不懂禁中興筑流程,但聽薛懷義已經講到丈量擇地這樣的細節問題,可知應該沒有騙自己,也沒有騙自己的必要。
說到底,修筑慈烏臺只是武則天的一次試探外廷為主的偶然舉動,自然不可能跟明堂、天堂這樣的面子工程相提并論。
他自己此前也有估算,能夠趕在天授元年之前筑成,便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武周酷吏們攀咬構陷他們一家。雖然丘神勣這種血仇是規避不了,但沒有了那些小魚小蝦的滋擾,他也能更加專心應付丘神勣這一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