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一點也無可厚非,歷朝歷代,哪有皇帝不防著百官的,更何況武則天本就是不那么的名正言順。反正李潼覺得,假使有一天他當家做主了,這個傳統也得保持下去,畢竟家業太大,太召人惦記了。
行過肅政臺,便抵達了麟臺官廨。跟肅政臺官門高大、門前還趴著兩尊猙獰的獬豸雕像的威風不同,麟臺官廨從外面看去有些不太起眼,也遠不像肅政臺那么人員充足、門庭喧鬧。
李潼行至官署門前,早有令史下吏趨行迎了上來并躬身行禮道:“大監早有囑令,大王入廨后可直登直堂。”
李潼點點頭便拾階而上,踏入門中迎面所見便是一道高大璧墻,璧墻正面并無涂繪,但是轉過去在背面可了不得了,多有前賢墨寶存留,如虞世南、魏征、顏師古等貞觀名臣,或經典警句、或名言訓語。
李潼骨子里本就有附庸風雅的文人酸氣,當他第一次來到麟臺看到這一面璧墻的時候,腦海里閃過第一個念頭就是砸斷偷走,這要能保存到后世,絕對是國寶級的文物啊,到時候上交給國家,怎么著不能大紅花戴一戴!
麟臺官廨布局,頗有一種鬧中取靜的味道,有修竹幾叢,廡舍環繞,廊下垂柳,蘭芝盆枝,中庭開闊,遠不像李潼所見別的官廨那樣布局擁擠、人聲躁鬧。似乎只要走進了此中,哪怕最粗魯躁鬧的人都自然的浸染上一種儒雅篤靜的氣質。
整座官廨規模不小,當李潼繞過璧墻時,便見諸廊舍中多有下吏趨行到中庭道路兩側,向他這位新入署中的長官拱手為禮,林林總總百數人,一直排列到中廳直堂階前。
這排列的位置也很有意思,基本上是官職越低,越靠近外圍位置。但是也有一個例外,那就是李潼的朋友李嶠。
李嶠年紀四十出頭,與少王年齡差了小三十歲,彼此倒有幾分忘年交的意思。其人一身緋袍,站在一眾雜色皂袍下吏之前很是顯眼,眼見少王繞過璧墻,便攬臂拱手笑道:“前日待詔內署,憾不能見,今日先立庭前,只待大王入廨。”
李潼見狀便疾行數步,同樣拱手笑語道:“學士久待者,未必是小王。《春江》篇久不能成,小王晝夜俯仰、搜揀雅字,戚戚不能成句,怕要辜負殷望啊!”
李嶠聞言后又作嘆息頓足狀,然后才拉起少王說道:“幸在大王巧入閑署,晝夜催促,還恐華篇不成?”
說話間,他便領著少王往中廳直堂行去,并在途中順便向少王介紹一眾麟臺官屬。
李潼跟在李嶠的身后,一邊頷首回應著官員們的見禮,心里卻想起一樁歷史故事。那就是東晉時期晉元帝司馬睿南遷,因是宗室偏支、名望太弱,不為江東士族看重,因是名滿天下的瑯琊王氏王敦、王導兄弟們趁著一次節日親自給司馬睿牽馬駕車,才讓司馬睿在江東立穩腳跟。
之所以想到這一樁故事,是因為恰與李潼眼前處境有些類似。他雖然是根正苗紅的李唐宗室,但政治上反而更加敏感,驟然被他奶奶安排在麟臺少監這樣清貴的位置上,難免惹人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