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也沒有刻意為了刁難宋之問而停止宴樂,繼續傳召音聲,并與席中眾人歡樂唱和。只是不時看一眼一頭細汗仍在苦心構思的宋之問,心里則有暗笑,有能耐你再弄首“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啊。
宴行夜中,人多盡興,宋之問《應教柘枝歌》也終于寫了出來。其人詩才得稱當時,絕不是什么不學無術之人,應教為題、事成一首并不困難,成辭雖然可稱莊雅,但是較之白居易的《柘枝妓》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宋之問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尾聯更是直言“微臣意消瘦,終乏豫章才”,惹不起、惹不起,我認輸了。
李潼看過這篇詩作,只是笑著看了一眼宋之問,倒也沒有再說什么,當然也不會再提賞賜之類。
一夜宴會,到此結束,或許還有精力旺盛的人仍然留在堂中作樂,但李潼也不再居席作陪,只留幾名府員,同時吩咐家眾收拾一批客舍,以供那些精力不濟的賓客留宿別業,并約定趁著距離典禮還有一天的時間,明日同游龍門。
賓客們或繼續作樂,或留宿此中,但也有人起身告辭,宋之問便在其中,他是真的沒有臉再繼續留下來了。
沈佺期等人將宋之問送到別業門外,看著宋之問登上馬車,忍不住嘆息道:“宋學士這又是何苦?大王趣意高雅,才情厚積,乃是宗中瓊實,人所共見。更難得不易矜貴遠俗,客席廣設,禮待才流。一時意氣,謗傷于身……”
聽到幾個文友這么說,宋之問神情也是黯淡,默然片刻才拱手道:“之問挑釁在先,與人無尤。請諸位回告大王,此心絕無絲毫不敬之念,只是人事糾紛、失于從容。今日受教感懷,絕不敢再復前跡!”
說完后,他又向眾人致禮,然后才讓隨從駕車緩緩駛離河東王龍門別業。
此時已經到了夜中,深秋之際、天地之間滿是幽寒。這個時候,神都城門早已經關閉,宋之問當然回不了城。
他今日出城,本來是寄居在夏官尚書武三思城外別業中,此時奴仆自然駕車往武三思別業行去。宋之問于車上察覺到路線方向后,舉手說道:“不必再擾武尚書,就近尋一村舍短居半夜。”
此夜他顏面大損,自覺得不能勝任武家托付的后事,心里已經決定推辭掉此事,以免日后面對河東王再遭更嚴重的羞辱。
其實就算宋之問此夜趕去武三思別業,也并沒有主人接待。早在王府夜宴行至半途的時候,武三思探知宴會細節,便已經興沖沖返回了神都城中。
“少王自作邪調,蠱惑畿內豪俠浪少,又作滿席重貨堆陳,利誘世道才流。非無異圖,豈有妄行!行跡種種若不嚴禁,人心怕要仍系唐家!”
武三思趁夜疾行,跨過天津橋直入禁中,找到他們武家在禁中居事眾人,一臉嚴肅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