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這些真實的意圖,李潼并沒有詳細告知在座眾人,倒也無關信任與否,只是沒有必要。
如今他這個宗王身份,在整個故衣社中都還是一個秘密,知道他身份的只有秦雍、河東、神都這三處行社的直案社首以及十幾個敢戰士頭目。
古代的政治構架,有其周詳縝密,也有其網漏吞舟。只要不與臺面上人物產生什么牽連,民間組織縱使龐大也不會獲得太大的關注。
這里面又有一個例子,陳子昂的父親陳元敬號為西南大豪,歲饑而出粟萬石以賑鄉里,時有決訟,不取州郡之命而信公之言,四方豪杰望風景附,簡直就是一個唐代的及時雨,官府也不加干涉,反而要予以禮敬。
可是當陳子昂在朝廷中樞混出了名氣之后,因為得罪了權貴,哪怕辭職歸鄉,仍被構陷入獄,冤死獄中。
故衣社言有十數萬錄籍社員,但分散在關中、河東與河洛之間本就人煙稠密之地,而且其中相當一部分還是朝廷控制之外的流人,即便有心人仔細追查,無非鄉黨捐麻互助的義社,這種程度的體量與影響,還遠不足以讓人警惕有加。
可如果故衣社與朝廷大員,特別是時下本就敏感的李氏宗王產生直接的聯系,那意義就截然不同了,是必須要全力打壓、鏟除的對象。
在故衣社或者自己還沒有壯大到一定程度之前,李潼都不會挑明這一層關系,也就無謂將自己的身份告知太多人。
但哪怕這一構想還未盡數吐露,在場眾人也都驚詫不已,為他的大膽而感到心驚。
“行走西荒可不是鄉野游樂,兒郎們就算勇義有力,可賊蕃也是驕橫兇殘,還有近鄉就食的便利,就算兒郎能耐苦寒,器杖、牛馬的使用,該從何處來?即便能捕食奴帳,也得先攻破奴防。大軍十余萬,舉國用力,論戰都不能勝……”
李光是親身經歷過湟川大軍慘敗,至今思來仍有余悸,也就難作樂觀之想。
李潼聞言后便笑道:“眼下所論,也不是強擊賊軍,以我彪悍豪義之徒,逐殺賊境飼馬撿糞之奴,賊走我攻,賊聚我退,殺得他們聞風喪膽,殺得他們赤血遍野!勿謂奴客無辜,但有微力奉養賊徒,便死有余辜,活著便是罪過!匹夫不逞大謀,生死只爭寸地,若能濟我袍義一人,又何懼殺奴盈野!”
李潼毫不諱言,他組織豪義赴邊,所針對的就是吐蕃平民。當然也談不上什么平民,吐蕃如今的人口結構仍然很原始,無非奴戶與戶主而已,所謂的平民不過是實力還混不到向外寇掠的一線隊伍罷了。
除了核心地帶的贊普衛軍之外,還談不上有什么職業軍人,言之全民俱賊并不為過,境內本身的自足能力很弱,走的就是以戰養戰的壯大路線。敵弱則殺,敵強則遁,他又不搞什么羈縻化外。
故衣社這些豪義敢戰士們,本身就是軍戶子弟,弓馬刀槍那都是家傳的手藝。
前年剛剛轉到秦嶺開辟商路的時候,李潼還跟隨幾次,看他們剿殺聚嘯山林的蜂盜,對這些軍戶子弟的戰斗力,他是很有信心。
唯一所患就是客境作戰,或水土不服、或不習氣候、不知地理,該追的時候追不上,該逃的時候逃不掉,那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