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散落人眾聽到這邊吵鬧聲,紛紛沖了過來。
這一處馬場園業雖然是少王產業,但是講到人勢,卻是武攸宜這個西京留守更勝一籌。
特別其人自知在西京長安頗結人緣,為了防備豪俠亡命的滋擾,出出入入身邊都擁眾數百。這會兒一股腦圍聚上來,聲勢很是駭人,那名帶隊兵長還行至武攸宜身后作低聲請示狀,望向少王的眼神則未稱良善。
武攸宜神色冷厲的盯住少王,希望能從其人臉上看出一絲驚懼,從而確定少王究竟是色厲內荏、還是真的有恃無恐。然而少王只是一臉冷嘲的看著他,那眼神讓他厭惡至極,但心中的怒火卻漸漸冷卻下來。
他們這些武家子,誠然是全憑女皇恩典而顯貴當時,但女皇也是他們一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武攸宜的父親慘死于乾封年間,那時的他年齡較之眼前的少王還要更小一些,講到心機智計則更是拍馬難及,家門陡生劇變,半點主意也無,到如今能夠回憶起來的只有一片凄慘。
及后際遇流轉,各趨顯途,諸種人事糾紛不論,心中只記住一點,那就是對女皇的心意半點不敢違背,唯恐會錯上意,讓自己再墮入那無邊的凄慘當中。
武攸宜唇角動了一動,過片刻則冷哼道:“豎子利在口舌,若事事都在言中,怎么現在我是持刀者,你是板上肉?”
李潼聞言后只是嗤笑一聲,卻不再回答這個問題。
武家子槽點無數,但有一個根本的核心,那就是在武則天的雌威震懾之下,他們根本就不具備什么獨立人格。該做的恐嚇他已經說完了,再講下去只是浪費唇舌。
像是武攸宜,自以為接受到來自神都正確的信號,連當下這讓他獲利豐厚的合作都不顧,直接登門來給他擺臉色。你暫忍幾天,起碼先想好一個能把我踢走的備案,再來耀武揚威,都算你有城府。都是舔狗,老子怕你?
當然,眼下李潼還不清楚遠在神都城的武則天甚至心里已經動念要放棄掉他。不過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早在打算作這一次試探的時候,他心里已經有所準備。
做舔狗是時勢所逼,祖輩造孽,如果說真舔出什么難舍難離的癡怨感情,那也是胡扯。他現在是勢弱于人,不得不彎腰低頭,等到未來當家做主,你當就你會翻臉無情啊?
彼此相對無言,過了好一會兒,武攸宜才舉手擺了一擺,讓圍聚上來的兵眾退開,并又冷聲道:“我與河東王并無宿怨,本身也無害你之心。但你自己身在什么樣的情勢之內,自己應當心知。曲江戲事,我取資財,你取人勢,如果半途叫止,彼此都有損傷。如果我真要害你,便在眼前此刻,你以為自己能躲得過?”
李潼聽到這話,神色也漸有緩和,舉手一指對面坐席,并說道:“留守大不必如此恫我,我情勢再怎么惡劣,也不是能隨便密室幽殺,特別眼下西京人、物潮涌。你如果肯就事而論,我又何苦毀面厲言。前時你讓我附書章奏,我有沒有多作一言?乍聞神都風言,心意已經不屬眼下共事,你這樣的態度,讓我怎么敢繼續與你共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