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式之令,本就是百司用事的方便法門,有著很強的即時性。垂拱格式編訂的時候,正是武周代唐最緊張的時刻,沿用至今,的確是有些不合時宜。但這話,不該由武三思來說。
果然,接下來李潼語調一轉,話鋒就尖銳起來:“陳事陛前,追問過錯。臣彈劾魏王、特進、前文昌左相承嗣,建昌王、冬官尚書、前納言攸寧,地官尚書、前鳳閣侍郎、同平章事楊執柔,此三者自為國親、身領國用,卻居不任事、怠慢于政,使我皇朝久承因陋就簡之弊,百司用事、不得從容……”
武則天聽到這里,直接干咳了兩聲,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眉頭也微微皺起。
至于班列中被點名的幾人,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楊執柔更是一臉怨念的盯著李潼后背,我平時待你也挺不錯,你弄武家子就弄武家子,牽連我干啥!
李潼說話間,又望向班列中的武三思,對其認真點點頭,然后才又繼續說道:“臣蒙君恩厚授,用事機樞,事能尤淺,不能略盡方面。日前所觀尚書天官奏抄多違格式,下省追問,得梁王、天官侍郎三思教誨,方悟周世維新,諸令變革,曹事就宜、難免違規,退而自審,遂成此奏。”
“宰相自衣冠之首,群臣表率,一旦怠政,所害尤深。臣所見、所言猶在事表,梁王久掌省曹,想必更有疾切,所以教臣,俱痛感時弊、肺腑之言。臣請梁王出班,附議此奏,更陳事端,使陛下更知百司車陷舊轍、執迷陋規之弊苦。”
說完后,他便轉望向武三思,不斷給其打著眼色,來呀,你來嘛,你說不是你的錯,我也覺得不是你的錯,咱們一起上奏訴苦,追問罪責呀!
武三思這會兒臉色已經漲成了豬肝色,甚至能夠感受到他姑姑冷厲的視線不斷在他身上游弋掃過,至于百官群嘲的視線,那簡直就快要將他淹沒了。
武則天這會兒也是心情惡劣,垂拱舊格式沿用至今,一方面自然是因為天授革命以來,朝堂紛爭不斷,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推新格式。
同時,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這格式之中所涉諸多審斷逆案的規令內容,在武則天看來還需要維持下去。所以近年來朝廷雖然也有推新格式的呼聲,但武則天要么就不予理會,要么就擱置拖延。
可是現在這件事又被抖露出來,而且還是她的兩個親徒,一個小的唯恐天下不亂,一個大的蠢鈍如豬!
被李潼點名幾人,除了并不參加朝參的魏王武承嗣之外,其他幾個都要出班受參。而且在彈劾者沒有講完之前,他們是不能發聲為自己辯護的,否則朝堂上喧鬧起來,跟市井鬧劇都沒有什么區別了。
李潼彈劾這三者,也不是隨口攀咬,一則格式推新本就是宰相的職責,二來從天授年間到如今,政事堂宰相走馬觀花的更換,到如今,除了這三人之外,其余的流放的流放、身死的身死,如果要追責,當然只能追責到這三人頭上。
不過李潼這一行為也真是夠刺激,以一人獨彈三名前宰相,這勢頭大概只有全盛時期的來俊臣可比了。但就算是來俊臣,搞別的宰相不手軟,也沒敢直接對武家宰相們下手。
也不能說是一人獨參,李潼還是有一個幫手的,那就是梁王武三思。
既然被點到了名,又被群臣矚目,武三思心里哪怕再怎么羞憤懊惱,也只能硬著頭皮出列,再拜叩禮并說道:“給事所奏,臣確有言,但所以言此,事出有因,亦不敢直詰宰相過失……”
他哪怕再蠢,也不敢在朝堂上重復舊辭,只能避重就輕的說道:“曹事粗疏,錯失良多,給事驟臨訓問,誠惶誠恐,未能及時受誡,反左引格式陳規不合時宜,臣實有罪。但給事不審臣言之未盡,直詰宰相過失,亦是妄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