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開前門的喧嘩,太平公主車駕由側門行入王邸中,家人們得知李潼歸邸,自然又是齊聚迎接。
李守禮見到李潼,更是眼淚汪汪:“三郎你總算回來,那些選人們不說人話,言則引經、嘆則據典,我再在家中待客幾日,只怕應舉明經都夠了!”
一家三兄弟,李潼自忙于在鸞臺攬權,李光順雖然還沒正式出發前往蜀中,但也在逐步接受并熟悉宮職事務,只能讓李守禮居家待客。
聽到這活寶如此抱怨,李潼不免大笑起來:“二兄如果真能得此出身,也是光耀門楣!”
他剛剛歸家,也懶于應付庭外交際,先是詢問家人近況,然后又召來忐忑不安的衛遂忠,吩咐道:“召還來某敕書,已經被我封還,短時之內,其人是不會返回。抓住這點時間,盡快將人事再作調配。日后他即便歸都,你已經入事我的門下,但有厲態相逼,直需訴我。今年冬集選月,預你一位,用心做事。”
衛遂忠聞言后,自然是連連叩謝,片刻后又說道:“來某臨行前使我,本就是要投為郎主心腹,其在京爪牙也不知我已經向郎主坦白,留此分寸余地,仆能更為郎主盡忠,他若有謀郎主,必不遂其心意。”
李潼想了想之后便點頭道:“如此也好,他暗查武氏諸王,黨徒行事不慎而伏誅,樹敵滿朝,一身生死,只系圣皇一念之內。長街短曲,則由你自度。”
封還敕書之后,來俊臣短時之內肯定別想回來。但李潼也明白并不會阻他太久,接下來他奶奶自有倚重其人之處,大幾率會在明年慶典之際特赦其人。
衛遂忠想做兩面間諜,也由得他,如果倆人都是不識趣,那李潼就不再只是當寶藏挖一挖,捏在手里腸子都給他攥出來!
這里剛剛交代完衛遂忠,又有訪客到來,乃是臨坊楊執柔家人,道是楊執柔重病在身,盼能見郎君一面。
見楊氏家人面有戚容,李潼想了想之后還是決定去見上一面。
他與楊執柔沒什么大矛盾,相反這家伙待他還挺不錯,他們兄弟出閣受封的時候,楊執柔身為戶部地官尚書,還專選高戶。至于這一次摟草打兔子波及到對方,李潼心里也有點過意不去。
于是李潼便又前往臨坊,眼見楊執柔擔任宰相時所鋪沙堤久經踩踏卻乏修整,已經乏甚威儀。待如楊氏門邸,便見許多弘農楊氏族人已經聚在這里,看來楊執柔真是病得挺重。
行出迎接的乃是楊執柔的弟弟楊執一,頜下蓄起了短須,看起來比舊年干練一些,見到李潼后也不敢再有什么怨色,執禮甚恭:“家兄新服藥劑,精神小振,能免頹氣沖犯郎君。”
李潼點點頭,便走進楊執柔居室,一股濃烈藥味撲面而來,且還有醫師居近照顧。看到這醫師的模樣,李潼倒是愣了一愣,居然是他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便見到的沈南璆。
沈南璆并不知李潼還記不記得他,所以也只是小心具禮,李潼眼下也顧不上跟他敘舊,視線落在半臥榻上的楊執柔,見其一臉憔悴病容,不免嘆聲道:“日前朝中所見,府君仍是體貌端然,怎么倏忽短時,病氣便催人至痛?”
楊執柔慘笑一聲,不敢讓李潼到近前來,示意他坐在窗下,寒暄幾句之后才說道:“如今體衰,怕難食明年新谷,還要丑態露人,使家人強請郎君入舍,實在有一事相托。”
見楊執柔說的凄慘,李潼也不好發聲拒絕,下意識看了站在一側垂首不語的楊執一一眼,以為楊執柔說的是這樁舊怨。李潼本就不是吃虧一方,如果楊執一不再計較,為了自家娘子聲譽計,李潼當然也不會抓住不放。
然而,接下來楊執柔的話還是讓他大吃一驚:“來人,去將六娘子引來。”
說話間,他又望著李潼嘆息道:“生涯末時,才知何者最貴。執柔一生,圣眷厚承,不患位不至大,只患才器不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