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榮拐了幾道彎的親戚與王城驛一名死囚有關系,而其人又曾擔任過竇家一名國公的挽郎,因此被確定為嫌疑目標而被司刑寺列入提審的范圍之內。
正如李令問所言,這一類的事件在近日頻頻上演。
來俊臣本就以羅織構陷著稱,淡出時局良久后訴大變而授卑職,當然要鉚足了勁的搞事情,牽連的人越廣泛,案情挖掘的越深入,自身處境便越從容,這也算是拿命來搏前程吧。如果所查案情不大,不能獲得圣皇庇護,他也絕沒可能再想此前那樣保住性命。
至于這個周榮究竟是清白還是確有罪實,李潼倒也不怎么關心,本也說不清楚。
政治上凡有大的變故,極少能有因事切割,你是什么樣的身份,沒罪也有罪。這個周榮出身不俗、年近而立,還蹲在千牛衛混日子,可想而知進取心不大,就算別人真的要搞謀反,未必會算他一份。
略作沉吟后,李潼便提筆在這文牘上稍作勾勒,轉給長史許景說道:“發還司刑寺,并告刑司任事者,之后再有此類事務,先將案事陳奏鳳閣、再降敕提人。千牛衛乃宸居親近,帳內侍從,不是刑司推案方便的物料。再有此類事跡發生,我就要對行文推案者不客氣!”
許景聞言后恭聲領命,然后手持那份文書匆匆行出。而在堂其他人,聽到大將軍如此表態,也都各自松了一口氣。
眼下刑司擺明了是廣撒網、勤撈魚,誰也說不準會不會被卷入其中。如果上官有擔當,能夠不懼刑司兇威,不準刑司貿然提問屬員,起碼也能給他們爭取到一些自救的時間。
“下堂安心做事,沒有確鑿罪實,誰也不準擅捕府中員佐!”
李潼對那周榮說道。
周榮聞言后自是感激涕零,連連叩謝道:“多謝大將軍活我、多謝大將軍……”
看到其人如此,李潼心里又忍不住嘆息一聲。
有一句比較邪性的俗話,憑什么覺得別人幾代積累比不上你十年寒窗,說這種話的人居心不良,信這種話的人則傻得天真。
憑什么?就憑世道如人,新陳代謝那是自然的規律,如果所有上升渠道都被竊取侵占,那跟人行將就木也沒了區別,所有內部的更新生長完全停止,人要等死,世道也要等死。
世道太平、民生安定的時候,吃幾把骨灰、走一走捷徑無可厚非。但如果覺得這些就是理所當然的,你不死誰死啊。好的家世的確能夠讓人更加容易獲得成功,但是這種成功也經不起世道變革帶來的折騰,每逢大變之世,先死就是這一批。
李潼家世也夠硬,在千牛衛這紈绔窩里都是第一流的,照樣還得低頭逢迎、小心生活。諸如周榮這一類的世家子弟,如果沒有他施加庇護,在來俊臣面前那真是被當豬來宰的材料,少吹家世、低調做人,興許還能活得久一點。
不待周榮退出,李潼又轉頭望向豆盧貞松并李令問,不悅道:“此類雜事,你兩位自能循理處斷,直接拒之,何必再積案上,使衛府人心惶恐?”
兩人聞言后,臉上各有慚色,低頭認錯。來俊臣復起之后,手段更加猖獗,所推又是皇嗣謀反這樣的驚天大案,他們各自都還擔心或會遭受牽連,又哪有底氣抗拒刑司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