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義已經飲得有些微醺,乜斜著武攸宜笑語道:“大漠飛沙,金戈鐵馬,磨刀單于臺,這才是男兒豪壯!神都幾人,所夸無非風月色藝,馬上擊鞠便覺勇不可當,但對咱們這種飼馬塞外的壯士而言,不過只是留戀家門、不敢遠行的犬才罷了!”
聽到薛懷義這么說,武攸宜并帳內眾將自然紛紛開口夸贊薛師豪壯。
薛懷義受此鼓舞,不免更加興奮,抬手指了指契苾明說道:“久宿營中,也是無聊。既然建安王也已經入營,明日契苾總管就安排一路精銳騎眾,咱們直往單于臺,稍作休整,撲殺突厥南牙,逐獵默啜之后,便可凱旋了!”
契苾明聽到這話,眉梢已經忍不住暗跳,忍不住瞪了幾個吹捧薛懷義最過火的將領一眼,話說起來好聽,真要勾起這一位的心火,那可不好撲滅。
與此同時,契苾明也頻頻望向武攸宜,示意他趕緊說撤軍之事,否則看薛懷義這興頭,說不定明天真就要沖營而出了。
武攸宜平時雖然乏甚擔當,但眼下圖謀大事,自然也就不容退縮。
于是他便迎著薛懷義已經稍有迷離的視線,嘆息說道:“薛師有此壯志,誠是可嘉。但憾在卑職運淺,今次所以入營,卻不是為了要與薛師并肩逐功漠南。大軍久頓于外……”
武攸宜一同解釋,無非大軍所耗太多,后繼支持已經乏力,實在很難再維持大軍長留于外了。
這倒也并非純是詐辭,初秋朝廷用兵時,本就打算是速戰速決,雖然籌措的給養不少,但也已經將要見底。特別朝廷發生驚天劇變,想也可知后續絕對不會再有更多援助到來。
薛懷義本來興致滿滿,卻沒想到武攸宜說出這樣一番敗興的話出來,很快臉色就陰郁下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將怒火壓下,轉頭看向另一名總管蘇宏暉,沉聲道:“營中物資,還能支用幾日?”
蘇宏暉看了一眼坐在大帳角落里的那些胡酋們,起身答道:“前期準備充足,營中物資自是足用。但漠南之賊畏我王師之壯,遠遁無蹤,大軍頓此月余卻不見戰機,只怕再留于此、近期之內也無轉機……”
隨著蘇宏暉開口,其他幾名行軍總管也紛紛進言,所述理由大同小異,無非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大軍長留于此,銳氣已失,不如暫退休養,來年再戰。
薛懷義本來滿心的不悅,他此番率軍出征,是很有幾分要作從零到一的突破,想要真正給突厥放放血,畢竟每一次都是郊游一通也實在說不過去。
但他也知兵者大兇,不容任性,耍威風是耍威風,不至于連小命都給搭上。特別諸將都這么說,總是有幾分道理,因此心情也稍稍冷卻下來。
不過薛懷義還沒來得及開口,席中端坐的蕃將李多祚已經推案而起,怒聲道:“圣皇陛下使我十八路總管、大軍十萬,壯勢巡邊,所為正是討伐賊逆,打殺不臣,揚我大周天威!大軍久頓不戰,空耗谷米,已經有負君恩,如今更不戰而走,將使我代北道將士如何歸告陛下!”
李多祚這一發聲,頓時打破了此前那種默契氛圍,諸將各自喑聲,而薛懷義眼神也閃爍起來。
武攸宜見狀,心中頓時一樂,他正打算拿下一兩個刺頭,并打算勾引李多祚站出來,此際正和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