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一邊看著李成器,一邊說道:“豫王能夠深感事困,憂深忘情,天真不再,已非舊年懵懂黃口,誠是可嘉。人當坐言起行,既然感于疾困,正宜奮勇而上、為家國分憂,如此才能自夸一身榮華不是妄享,那么此行是來拜辭祖母?”
“我、我……”
李成器聞言后更顯局促,囁嚅道:“我、我并非沒有勇事之心,但、但我終究年淺,人望不附,恐辜負大事,否則不必以事擾人!”
他講到這里,語氣又恢復了幾分鎮定,覺得自己并非一無是處,只是別人不肯相信他。
殿中武則天突然嘆息一聲,指著李昭德說道:“皇嗣重情相負,并非刁難。兒郎仍稚,諸事還有可以修補的余地,但能比及中人,天家不會辜負相公于事中的勞累。”
李昭德聞言后只是一臉羞慚,頓首道:“臣惟竭力于事,只求不負恩用。”
狄仁杰也在一邊說道:“方今朝事,內外不乏困頓,臣等雖有逞才之心,但事未必能合人愿。陛下久執鼎器,威御中外,雍王陛下宗家秀才、勇氣敢當,小情不敢滋擾,大事不敢不問。皇嗣使臣等入宮敬問,所意正是長幼一心,則家國安詳!”
終究還是老家伙說話婉轉好聽,武則天倒不至于因為一個小孫子言辭的冒犯而翻臉,但聽到狄仁杰這么說,臉色也有所緩和,抬手示意幾人入席詳說,并吩咐宮人奉上一些酒食,賜食殿中。
李成器在席中自是如坐針氈,雖然不敢再胡亂插嘴,但眼珠子滴溜溜亂轉,越發顯得其人有些毛毛躁躁。
武則天一邊傾聽李、狄二人的講述,偶爾視線落在李成器身上,眸中頗有不滿暗聚,及至視線落在雍王身上,這才好轉許多。
她自知親緣本就寡淡,倒也不奢望兒孫能夠真情待她。豫王這小子對她不滿也是理所當然,十幾年被幽禁宮中,更有殺母之仇,這小子如果還能心平氣和待她,那心跡城府可就太深沉了。
但拋開人情諸眾不說,哪怕只是相對客觀的評判,武則天對這個孫子也是頗感失望,實在是沒有生在大家的氣度涵養。
別的不說,講到對她的心狠報復,誰能超得過雍王?但就算雍王這么辜負了她,她對這個孫子仍然欣賞有加,乃至于發自真心的認可。
可是這個豫王對她冷眼暗嘲,自覺得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卻沒意識到自己這種做派只是自絕于人。李昭德、狄仁杰等就算傾心輔佐皇嗣,那是心中的道義使然,但這兩人由卑入顯,卻都是出于她的提攜,能無一二君臣的情義于懷?
李昭德與狄仁杰今次入宮,本就是為了向兩人傳達朝廷的決定,希望雍王能夠率軍前往西京定亂。
可是被豫王搞了這么一通,他們倒是有些難以啟齒。但為了能夠盡快讓西京恢復平穩,也只能硬著頭皮將朝廷有關此事的商議講出來。
“西京乃宗家基業所在,實在不容有失。皇嗣殿下與臣等歷數在朝諸眾,都覺得雍王殿下乃是當然之選,朝中無有二人可代。懇請雍王殿下能夠深銜故志,再創殊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