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風塵仆仆的婁師德才終于抵達隴上,然而在距離蘭州金城十幾里外的驛站投宿的時候,卻遇到了麻煩。
“這位上員,真是不巧,驛中客旅已經住滿。奉雍王殿下所命,凡官人投驛不得宿者,驛中需補貼兩千錢,或擇左近民家安置,不知上員要接受哪一種安排?”
聽到驛中吏員上前所言,饒是婁師德脾氣不大,這會兒也不免積忿于懷。一路風塵仆仆、饑腸轆轆,將要投驛休息,卻被拒之門外,任誰心里也高興不起來。
他并沒有回答吏員所問,而是策馬繞著這座驛館行了一圈,看到內外多是成群結隊的胡人出入,一個個勾肩搭背、大呼小叫,言行恣意、不知收斂,使得整座驛館氣氛都顯得有些烏煙瘴氣。
“驛中所宿,難道盡是胡眾?膻胡內卷,隴右最近莫非發生了什么大事?”
轉回驛館正門,婁師德便皺眉問道。
“胡徒投宿,也只是近來的事情。至于有什么大事發生,卑職也實在不知。多日前,還有眾多民戶撤離鄯城,途徑此處。總之,關中那位貴人登隴之后,隴上情勢就不同了。至于是好是壞,嘿,咱們這些卑員也不敢妄窺,只要接受上命就是了。”
吏員聞言后回答道,言語中對于這些所謂的改變并不報樂觀之想,他又湊近過去,對婁師德說道:“上員如果不是疲乏入極,卑職還是建議取了補貼食宿錢后,打馬快行,還能在日落前趕往金城。近日金城那里……”
這吏員還在絮叨,旁側突然又閃出一道人影,站在一邊打量片刻,繼而便一臉驚喜的上前道:“婁大使竟已歸隴?”
婁師德聞言后轉頭望去,只覺得那人有些眼熟,接著便聽那人自我介紹道:“卑職在事鄯城,舊日曾受命于大使,今日隨劉司馬在此用事。大使請稍候,卑職這便派人通知劉司馬。”
不久之后,負責金城事務的劉幽求便匆匆趕了過來,遠遠便拱手作禮道:“日前收得河曲戰報,雍王殿下便告令諸員,道是婁相公或不日登隴,讓卑職等恭敬接待。此前忙于別事,未及出迎,還請婁相公見諒。”
說話間,他便吩咐驛館中人趕緊騰出一處館廳用來接待婁師德。尋常官人過境自然客滿,但這位劉司馬近日常在金城周邊游走,官威不弱,驛館人員自然不敢怠慢,連忙前去準備。
婁師德對劉幽求并不熟悉,畢竟此前全無接觸,得知其人官居鄯州司馬且是雍王門人,心中自有許多疑惑要問。但此境人多眼雜,也只能將心里的好奇暫且按捺。
驛館中胡人的確不少,內內外外怕有千余眾,除了居住在驛館內,在外還有許多氈帳。這些胡人多是粗俗無禮,但在認出劉幽求之后,言行頓時變得收斂拘束起來,有的人甚至還湊上來用生疏的動作作禮。
婁師德將這一幕收在眼中,看得出劉幽求在這一干胡人面前頗有威信,想知其人應該是在自己歸朝之后、隴邊又崛起的人才干員。
他當然不知道,就在大半個月之前,這些胡人們也根本不知劉幽求這號人物。所謂的威信,都是在受命管理蕃胡市易的事務之后,才在極短時間內建立起來。甚至就連隴邊幾位胡部大首領都爭相為之執轡牽馬,這些尋常胡眾在其面前自然不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