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仁愿聽到這話,臉色沒有太大變化,但眼神卻變化明顯,頗有幾分不以為然,只是凝聲道:“能于西邊稱功稱威者,李衛公、蘇邢公為壯,余者俱草草之流,實在不當殿下如此謬贊。”
如果說剛才還只是隱隱有些猜測,那么現在聽到張仁愿這一回答,李潼算是基本確定張仁愿跟王孝杰有些不對付了,哪怕是一點虛名都不愿王孝杰享有。
不過想到彼此之間的身份,王孝杰為安西大都護、統兵大將,張仁愿則是朝廷御史、隨營監軍,彼此之間職權就有一些對立的意思。而且從王孝杰書信中,李潼也了解到其人是個不拘小節的性格,自然處理不好與監軍的關系,彼此有些積怨,倒也并不奇怪。
但兩人都是名傳后世的初唐名臣,對于他們之間的真實關系,李潼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好奇,畢竟八卦之心,人皆難免。
而且等到隴右方面局勢初定之后,他肯定是要繼續向安西方面經營,所以也想聽聽張仁愿這個安西監軍對王孝杰評價如何。
聽到雍王殿下繼續發問,張仁愿終于按捺不住,開口講了起來:“王孝杰氣度淺顯,喜怒動形,量狹性躁,不能容諫……”
李潼一臉認真的聽著,最開始,張仁愿所說王孝杰的黑料還在尺度之內,比如說王孝杰在軍中常私聚甲仗、游獵無度,有的時候軍伍奏事都不知主將何在。又比如張仁愿提出幾次建議,都被王孝杰所否決,只道監軍旁觀軍容即可,勿問營伍行止。
還有就是任用私己,中軍與輜營到處都充斥著王孝杰的鄉曲舊好等等。
李潼聽到這里,眉頭也是微皺。此前在神都城中,他對王孝杰也不失關注,王孝杰風評的確不高。像收復安西那段時間,王孝杰家里廚子都報功著勛上柱國。
各種各樣的問題,的確不少,但還沒有像張仁愿所說的這么嚴重。如果事實的確如此,那王孝杰就不只是不拘小節這么簡單了。身當大任但卻如此恣意,是會出大問題的。
不過既然了解到張仁愿跟王孝杰關系不睦,李潼當然也不會只偏聽張仁愿的一面之辭,而是一邊聽著張仁愿的控訴,一邊不動聲色的揀出案上唐休璟的信件,又認真細閱唐休璟對王孝杰的評價。
“王孝杰唯勇可稱,跳蕩之才,臨機鵲起,不思君王厚授之恩,言則必以己功炫耀。殿下神都匡正之訊傳入安西之際,其人便自稱‘我不在都,何者度量能稱公道?國事當以國士任之’此類忿語。日前更頻集安西諸酋,閉門陰論,不使人知。
殿下既有所問,卑職自當據實言之,王孝杰才拙器小,所趁唯時,得勢則驕橫忘形,失勢則奮而失度,若常任方面,久則必有所害!”
張仁愿一通控訴,見雍王只是垂眼于案,久不應聲,才稍作總結,有些意猶未盡的住口。
李潼聽到這里,才將眼簾一翻,望著張仁愿沉聲道:“我眼下雖然不掌安西軍機,但兼事隴右,專抗吐蕃。安西今將與蕃國為戰,所用不得其人。為軍國大計,若張副端所論俱實,即刻遣使收治王孝杰,你以為是否可行?”
張仁愿聞言后,瞳孔微張,默然片刻,然后才又說道:“臨陣換將,兵者大忌。王孝杰雖諸般不才,劣跡斑斑,但也不折其勇,安西此戰,仍可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