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見武攸暨略有失態,先是瞪了其人一眼,再轉過頭來時,臉上已是換上了一副頗有幾分無奈并歉然的笑容,然后才又指著李隆基笑語道:“這小三郎風格初有,確是喜人,足見阿兄教養功底不俗,來年成人,宗家必將再添一美器!”
神都革命之初,因為王美暢的私心干涉,心計用于皇帝諸子所封。但隨著王美暢被宰相們斥出朝堂,那一方案自然也被棄用。最終皇長子李成器得封豫王,李隆基則受封為汾王。
聽到太平公主如此夸贊,在席眾人自然也都是隨聲附和,然而李隆基聞言后卻是眉頭一皺,正色道:“我于家中行第恰是此數,不謂大小,只是居中。”
太平公主聽到這話,臉上笑容僵了一僵,視線快速掃了兄長一眼,繼而干笑一聲,舉杯輕啜:“兒輩要強,所乘一口意氣,不屈不忍,確是不俗。你姑母閑言,不略簡數,自饒一杯,喜我兒郎少壯。”
“小兒夸賣所識,不恭即斥,不值得理會。”
皇帝李旦這才轉過頭來,搖頭嘆笑,拍拍兒子肩膀,那落力輕重卻瞧不出有什么訓斥之意。
聽到父親這么說,李隆基卻仍是正色說道:“人唯明識于所處本分,才可以我為本,格物致知,由我及事,由我及人。此所以生來父母便賜以名稱,以此為教育之始。我知我是我,卻不知人之所目、以我擬誰,所以作此爭辯,非為冒犯,只為固我所知。”
這番話說來不無拗口,但李隆基那端莊嚴肅的神情口吻卻隱隱讓人覺得、這似乎真是一件需要重視的事情。不待殿中別人發聲,竇孝諶已經蹈舞作賀喜之狀,不無激動道:“汾王殿下黃口新褪,已有如此識辯之能,臣家幸得天家所賞,無穢尊血名種,誠是可喜!”
李旦聽到這話,也是笑了起來,與竇孝諶并作起舞,并親自解下腰際佩玉為竇孝諶掛于蹀躞。君臣共舞,自是其樂融融,其余在場皇親見狀,便也都紛紛離席入堂為舞。至于太平公主眉眼之間那一絲尷尬,則就乏人理會了。
此夜宴會持續的時間并不長,皇帝深厭太后當國時宴樂無度、通宵達旦的舊況,在這方面頗有自律。稍作盡興,便吩咐北衙禁衛將各方賓客們各自送歸坊邸。
但太平公主在打發走了定國公武攸暨后,卻選擇留宿宮中。她雖然是皇家出嫁之女,但因舊年太后關照,于宮中常有閑苑備居。當今皇帝與公主手足情深,入主大內后則更顯親愛,專將大內山齋院劃出以供公主出入起居。
皇帝自知公主此夜留宿大內,必然也是有事商談,于是便又吩咐宮人在別殿稍作張設,等到公主轉回,便于此中招待。
“定國公此人,形神俱喪,氣量不具。眼見阿妹配此拙人,實在讓我心酸。往年或為情勢所迫,而今我有余力能關照家人,若著實不能同廈為親,索性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