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訓對此事開始還思之未深,可是往來大內一番后,便漸漸有所明悟并猜測。或許圣人還以為其所思謀未曾表露,但其一言一行無不是有深情內蘊,如此不尋常的舉動自然引人猜度。
換言之,真要講到泄密,慕容忠章表所歷諸司官長俱有嫌疑,當然也包括李思訓自己。
盡管心中有這樣的想法,但見圣人神情陰郁,李思訓也不敢將這些聯想講出口,沒必要給自己招惹什么猜疑與麻煩。
有關慕容忠其事,第一天還只集中在臺司之間朝士們的議論。可是到了第二天,則就直接蔓延到了朝堂中,單單御史臺參奏此事者便有數人之多,另有多名司署官長并作參議。
觀此聲勢之大,似乎慕容忠并非什么無人問津的事外閑人,而是真正干犯國法的立朝權奸。不獨慕容忠自己大受攻訐,就連此前代表政事堂回復陜西道大行臺的宰相薛稷也受到了連累,屢遭彈劾。
人的身份不同、視角不同,思路自然也就不甚相同。李旦并不覺得朝士們有此反應是因為他的一些打算,畢竟他有關北衙軍事調整仍在構想之中,哪怕對于心腹臣員都無作透露。
在他看來,朝士們有此反應,多半還是趨于行臺勢力。這一結論,讓他既憂且懼,甚至都不敢于朝堂中再作堅持。
最終早朝上達成決議,慕容忠違背行臺征令、未召而入朝,且發陜西道交由大行臺論處其罪。宰相薛稷私受請托,罷相出朝為洛州長史。
退朝之后,皇帝自是悻悻不樂。過去這段時間里,他架空權臣、設定大計,甚至就連皇太后都頗受制約,朝廷大事已經漸有乾綱獨斷的氣勢,卻沒想到在慕容忠這一樁小事上直接翻了車,甚至就連在政事堂為其喉舌的薛稷都被擠兌出朝。
所以退朝之后,李旦索性直歸內宮,既是因為心情不佳,也是想反思一下為什么朝中會演變成這種局面。
可是他歸宮未久,中書舍人韋承慶便連連請見。韋承慶于此事中無作表態、保持緘默,這讓李旦頗感欣慰,于是登殿召見,并忍不住詢問道:“先時朝堂之內,群臣熱議之事,韋卿何以不作言表?”
韋承慶聞言后便回答道:“青海王罪或無罪,有司專人并陜西道大行臺據實量裁審斷,此事無干朝廷正則,凡所參議朝士,已經有失論事本分。臣職內無謀此事,亦無言以對!”
“韋卿雅正!若朝士俱如此正見,朝情更無雜亂相擾!”
李旦聽到這話,心中大生同感,然后才又和顏悅色的問道:“請見言切,將奏何事?”
“所陳仍是職內,故中書令裴炎,垂拱以來凡隕沒臣員,無過裴炎。此事無有正論,則諸事不可輕論!明紀正綱,由此而始!裴炎功參伊霍,壯烈猶有過之。審其功實追給,方可大彰國朝養士之厚,以正士節!唯此可稱社稷根本,絕非幸臣擾亂宮闈、詐以功稱可以并論!”
聽到韋承慶這么說,李旦更是眉眼舒展,并忍不住感慨道:“正言根本,非宰相才具,何能立言于此!若生人尚且不得善用,恩威又何能及于亡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