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內上官婉兒聽到這話,語調內竟有幾分坦然釋懷。
然而李潼聽到她這語氣,則不免更加火大,冷笑道:“原來彼此誤解竟深,上官應制一旦離宮,不再攀勢求活,竟生無欲佛念?不巧得很,我當下正要毀佛,青燈捧卷、佛堂清修,怕是不行!”
“生人哪能至于方外,天下莫非王土。妾舊為宮奴,今為民婦,既然不入黃泉,終究王教之內,所守無非王治清明之內的安生,不貪不妄,能稱罪過?”
李潼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斥道:“我說得不清楚,還是做得太隱晦,若只尋常民婦,我至于漏夜相守?你是不是有病!”
“病得不輕呢,險些喪命……”
上官婉兒又低聲答道。
李潼聞言后,忍不住笑起來,笑了一會兒才又說道:“你安心休養吧,或許真是孽情難守、一別兩寬。時至今日,我已經做不來軟語相磨、央人就我。你乍一入世,貪此新鮮,大病初愈,又思計偏激,不可理喻。幾時想通了,使人來告,若那時仍有余情,邸中給你一舍。”
說完后,他便起身向外行去。及至廊前,恭立在外等候的鄭休遠趨行至前,不無忐忑道:“殿下此夜是否留宿?”
“不留了,既然轉好,安心生活。”
李潼有些意興闌珊的擺擺手,直至府前上馬,才又垂首對鄭休遠說道:“邸中人情出入,旬月入府來告。若我無暇見你,告給阿九。”
房間中,帷簾再次掀起,上官婉兒仍是一臉病容,望著欲言又止的柳安子說道:“走了?”
柳安子聞言后便點點頭,并忍不住說道:“殿下待娘子,是真的……娘子在宮中,人多稱贊智名,這般應答,是不是、是不是……”
上官婉兒心知柳安子是想問她這么做是不是欲擒故縱,但她自知那人多情之內的薄情,只是嘆息道:“今次大病,實在意外。往后不必雜計,安心坊里生活。苑中使派的醫官走了沒有?趁機多索取一些珍貴藥餌存儲,不用也能賣出濟困。”
“娘子這又何必?既然長安生活,難道還真能短了用度?”
柳安子聞言后更有幾分不解,甚至都覺得雍王殿下說得對,這娘子大病之后便顯得孤僻矯情。
上官婉兒聞言后臉色卻是一沉,并肅容道:“日后邸中誰若再敢私下與貴邸往來,一旦為我所知,即刻逐出,絕不留情!舅父那里,明日分出一筆財貨,供其置業養家,不是節時,不作往來!”
“這、這,娘子真的……”
柳安子聞言后便是一驚,顫聲再問。
看著這小娘子一臉的驚容,上官婉兒嘆息一聲,不乏悵惘道:“你這小娘子,歷事仍淺。到了我這年紀,不獨慮眼前,更要慮身后。若彼此確是緣淺,別后各自安生。若仍要孽緣糾纏,我可以循情趨勢、貪歡余生,但若有出,難道也要生為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