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初聞言后則大笑道:“哪里是什么才實壓車,我這表兄必是途經山北醴泉……”
說話間車后一人策馬行出,一身衣袍風塵仆仆,策馬緩行略有酣然姿態,遠遠便見到人群中等候的陸景初等人,便打馬疾行入前,于馬背上抱拳歉然笑道:“有勞鄉親良友久候,本來午前應該抵京,途行偶聞藍田縣西有醴泉作釀……”
這人話還未講完,迎接諸眾已經指著陸景初大笑起來,笑他一語成讖。
陸景初翻身下馬,入前引轡,指著來人也笑道:“季真兄原來是客,我既然半為地主,知你喜好,醴泉所釀早已經備在帳中,何勞親取,更讓車于酒!”
那人聽到這話,不免露出幾分羞赧,順勢下馬然后才對出迎眾人作揖道:“吳中賀知章,行途貪飲,竟誤行期,有勞諸鄉友久候。雖有失禮,幸在不是無物酬謝,兩車佳釀,可以暢飲!”
他鄉遇故知,本就人生大樂,眾人自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各自入前見禮寒暄一番,然后便簇擁著賀知章直入原上帳幕之內,自然又免不了一通暢飲歡迎。
此前陸景初于道中豪言,聽到的人不少,所以在這宴飲過程中也不斷有人入帳來訪,想要見識一下這位吳中才士風采如何。
賀知章乍入京畿,不明所以,只覺得表弟陸景初于長安排場真是不小,引得時流爭相迎湊。
陸景初卻勾著他肩膀笑語道:“賀兄還未入京,我已經助你揚名。來年居此可不要惜才,讓我一通豪言成人笑柄!”
得知原委后,賀知章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些入帳造訪者都是為他而來,一時間不免有些哭笑不得,捧杯嘆息道:“陳學士詩文俱壯,我在吳中都有耳聞,乍入京畿,怎么敢夸言爭美,無非各具顏色而已!”
這一番話語氣或是不失謙虛,但在不知其人者聽來,仍是狂妄得有些過分。陳子昂成名甚早,如今更是長安士林詩文領袖,幾人敢夸能與其各具顏色?
更何況如今長安城中詩文尚健,這賀知章出身吳中,即便有些才情揚名鄉里,但想來也難免浸染齊梁靡靡之風。
長安城關內首府,行臺治下又是四方群英薈萃,誰無幾分傲氣,專治各種不服。賀知章如此豪言,自然有人不忿,席中便具紙筆,要驗一驗這吳人成色幾分。
賀知章于吳中鄉土已是時名頗著,此一類的場景自然也不陌生,見狀后也是來者不拒,提筆揮毫,一詩即成:“江皋聞曙鐘,輕枻理還舼……”
“舊時離鄉,與親友話別,擬成《曉發》一題。今復見親友于京邑,合聲應題,聊以此獻。”
待到賀知章頓筆,在場其余人尚在賞鑒聯絕意味,但陸景初等同為吳中人士卻已經大生感觸,江邊薄霧朦朧,行船解纜待發,海潮隨夜色并退,晨露并朝霞共輝,沙丘鳥雀振翅投云,恰如我告別家鄉、宦游陌路,故鄉雖已杳杳,但明晨仍有親朋相隨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