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張說如此反應,李潼也是微笑點頭,手書“集英館”三字,并當堂授給張說集英館督造使職。而另據一案正伏案做事的姚璹在聽到這一樁任命后,忍不住抬頭看了堂上的監國元嗣一眼,然后又連忙低下頭去繼續批閱。
李潼之所以另創學館,原因也很簡單,就是要集權。他四叔李旦恒死于北邙雖然打亂了他的布置,讓他不得不提前恢復朝廷諸司人事結構,但也并沒有就此放棄組建新班底的努力,只是將集權攬權的意圖細分步驟。
首先他所任命的七員宰相,除了楊再思以中書侍郎職入政事堂之外,其余六個各有本職事務,全都不是兩省官,換言之除了政事堂這一個場合,諸宰相幾乎全都沒有別的身份與權力質疑他的決定,將最上層的摩擦矛盾集中于政事堂這唯一一個場所。
其次以備問失職為名,直接停了自兩省以降諸供奉官職,只保留六部九寺等政事官,讓朝臣們埋頭做事、拼KPI,不要高談闊論、唧唧歪歪。
這樣的人事結構當然不合理,特別中書、門下兩省直接放空,甚至就連基本的制敕宣令都不具備法律效應。但李潼也沒辦法,供奉官這一群體主要是嘴上工夫,而且普遍具有一種侍從性質,他們對舊秩序的忠誠與服從性質相對更高,真正的事務權不大,話語權卻不小。
如果這一群體繼續保留下來,朝廷必然會有大量的精力損失于內耗中,這顯然無益于事,索性全都停職,埋頭做事、不論是非。
但這么做也不是沒有惡果,首先是朝廷政令決策的章軌法禮性無從體現,其次就是大量的事務決策匯聚于最高決策層。
法禮性倒是好解決,無非是群臣的認可度高低,《靖國格式》的頒行,奠定了這段靖國時期從權從宜的一個整體基調,恩惠普授也讓群臣們對此保持高度認可,不會動輒唱反調、氣抖冷,凡所在事者都是這一個利益共同體的一員。而且凡所令式頒行,只以“靖國”加署發付有司。
超強的工作量與超快的考課節奏,也根本沒有給他們留下思考、討論的時間。而原本該由門下省、御史臺與吏部共同負責的考課工作,在《靖國格式》中直接將每旬小考的權力暫給各司,再由各司呈交吏部,以作為銓選的一個標準,而五品以上的給授則仍保留在朝議中。
《靖國格式》本身就是一種獎賞激勵的臨時制度,是為了能夠讓朝廷平穩的渡過這一段特殊時期,讓朝臣群體都能盡量的參與進來。
諸司職事有輕有重,除了正常有益定亂復治的事務之外,為了讓諸司都能保持忙碌運轉,李潼甚至都做出上午讓一司將物料計點存入官倉、下午著另一司取走的制令。總之,你別閑著。
這樣當然會造成大量人事資源的浪費,可問題是,人一旦閑下來腦子就要撒野、嘴巴就要發瓢。千人則千面,上一刻是虎狼,下一刻是賢者,天使與魔鬼,都是無聊者自我加戲。
在大目標明確無疑的非常時期,討論資源有沒有達到最優配置,都是廢話。人人充實忙碌,一份辛苦、一份收獲,這就是最基本的人事運行邏輯。
更何況,在他四叔當國這幾年里,朝廷的確是積沉了大量民生相關的事務亟待處理。而李潼也確有眾多改革之計,雖然眼下洛陽朝廷仍是一副政令難出河洛的狀態,但這并不妨礙相關的行政構架與資料籌備的進程。
比如說舊年行臺試行兩稅法,推行起來戰戰兢兢,是功是過也沒有一個標準參考。
可是現在,他就可以著戶部、司農、太府、少府等諸司聯動,將過往十年間諸道租調、課錢并雜捐收支,以及諸州常平倉逐年盈虧等相關舊籍統統整理出來,從而為下一步的改革打下一個理論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