頡利可汗當年兵臨渭水,逼迫建國未久的大唐簽訂城下之盟,至今都是突厥遺老們念念不忘的高光時刻。更不要說如今河曲六州還有十幾萬突厥降戶定居,若能將這一批人眾迎回漠北,無論是對實際勢力的增長,還是對可汗權威的樹立,都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默啜這個可汗上位未久便在河曲遭遇慘敗,不得已逃回漠南重整旗鼓,雖然在河東方面取得了大勝,但這仍遠不足以重新樹立起他的威望。
雖然東北方面契丹的叛亂也讓默啜看到此方大計可圖的機會,但終究不是他的根本利益。特別契丹李盡忠狗一樣的東西,竟敢妄稱無上可汗,讓默啜對這個狂妄東虜充滿厭惡。
如果不是因為志圖河曲、分身乏術,加上還需要契丹叛亂吸引唐軍兵力,他甚至都想揮師東進抄了契丹人的老巢,給這些東虜雜胡們一個深刻教訓,警告他們不要妄想挑戰突厥可汗的權威,順便接收一批大唐在東北扶立起來的羈縻勢力。
這一次進圖河曲,是默啜寄予厚望的一場翻身仗,為此將早年歸國爭奪汗位都沒有盡發的漠南嫡系人馬都盡數帶來,并勒令漠北牙帳同樣遣軍助戰,同時從河曲上下發起進攻。
可是默啜這里剛剛抵達戰場,便被唐軍所營造起的盛大工事潑了一盆涼水,心中自然滿是驚惱。
不過很快麾下便有謀臣進言道:“往年唐國向來據河以守,河道南北便是兩國分野。今唐國竟然深入我境,河外懸筑孤城,且用工倉促,壅垛全無,兵無回踵遮蔽,觀勢雄大,只是虛張聲勢、掩其疲敝,只需旗鼓勇進,一戰可以辨其虛實!”
默啜得失心重,因此思緒略有紊亂,不過在聽到這一番話后,緊張的心情還是有所緩解,轉馬回軍,然后便勒令精銳人馬向遠處的大城沖擊。與此同時,大軍本部也分遣斥候去尋找合適的駐扎營地。
不過前路戰斗還未打響,斥候首先回報的消息便不甚樂觀。河外地勢倒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因此駐營方面對地勢的要求并不大,但有一點關鍵的因素制約甚重,那就是必須要水草豐美。
畢竟突厥騎兵們一半的戰斗力都集中在戰馬上,馬力如果得不到充足的續航養護,那所帶來的后果也是頗為致命的。而且就算不考慮戰馬問題,數萬大軍本身對水源的要求也是極高的。
可是隨著斥候在周遭境遇一通游走巡察,很快便察覺到唐人筑城的狠辣之處,那就是大規模的水源草場幾乎都被囊括其后。
雖然也有一些零星的草甸水塘分散于外,但這些地方也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而且就算沒有被破壞,憑這些零星之地也很難滿足整支大軍的需求。
在此城東北方向雖然還有一條黑水注入黃河,但那已經是近百里之外,而且河道交匯處灘涂密布,并不適合大規模的突進過河。
聽到斥候們接連傳回不利消息,默啜心情也逐漸變得沉重起來,更加意識到唐軍這番工事建筑的深意所在。
河曲灣流在此境澆溉出南北闊達數百里的平原草場地帶,往年雙方沿河互攻,突厥哪怕勞師遠來,也能分享河曲北岸地利,就近補充休養,養精蓄銳然后發兵渡河。
然而現在,唐軍卻放棄了河道這一天然屏障,將戰線向北橫推幾百里,不僅僅是侵入突厥境內那么簡單,更是直接將突厥的補給地兼并其中,疲其軍、鈍其勢,讓突厥大軍不能以最好的狀態投入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