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響起一個興致不高的悶哼聲,李潼坐在車內,臉色同樣有些不善,尤其想到最近幾日試探入坊都因為坊外人跡雜亂而不得不退回,心里不免更加惱怒,又吩咐田少安道:“近日入坊新戶,報給平陽公,著他親來稍作‘慰問’!”
李潼自然有惱怒的理由,就因為那些聚集在此的閑雜耳目,眼下都已經到了十一月,他都沒能入坊一遭。哪怕動用了金吾衛,也只是把那些閑人驅趕出坊,四門則仍被堵得死死的,換了誰也高興不起來。
田少安自然聽得出圣人情緒不佳,便也不再多問,當先引路,直往位于隆慶池西南側的自宅而去。待入宅門,喝退自家奴仆們,這才親自將圣人攙扶下車,直入內堂。
待到入堂,李潼情緒才好轉一些,背手在堂內繞了一遭,所見擺設不失簡樸,不免嘖嘖道:“田某如今也是朝中親貴人物,民間能無豪貨奉給?張設如此簡樸,是示我以儉,還是笑我恩薄?”
雖然圣人語氣只是打趣,但田少安卻不敢怠慢,聞言后苦笑一聲然后才說道:“仆生人貧寒,一朝得志,哪能按捺得住。近日進奉者頻有,唯是老父在堂,凡所干謁無不大杖砸出,不準我有分毫納私。阿耶言我所事非常,拱衛宸居、與人間何涉?凡來賄者,看似獻金具玉,實則是將我全家性命沽賣試法!”
“田翁是個明白人啊,但有所求,皆告于我,若連我都不能滿足,世間幾人能填此欲壑?”
李潼聽到這話也是非常滿意,田大生一家與他可謂情義深厚,他心里也不是不擔心際遇驟變后故人心境有所轉變,聽到田少安這番回答,自然倍感欣慰。
家教這個東西真的很奇妙,田大生出身草野但能家防謹慎,姚元崇一代名臣,反而管不好自家兒子。
入席坐定后,李潼便又抬手說道:“去將裴伷先引來吧。”
田少安聞言后便點點頭,立在廊下對仆員耳語一番,然后便返回侍立。不多久,一身青灰袍服的裴伷先便趨行登堂,及見圣人在堂,忙不迭頓首拜道:“罪民頓首,死罪死罪!微身所系,竟勞圣人魚服來見!”
“既在坊曲,不需多禮,裴卿且入席。”
李潼望著裴伷先稍作擺手,待其惶恐坐定之后才又輕聲道:“著你所事已經有了眉目?”
裴伷先聞言后又身軀繃緊,繼而垂首道:“罪民得遣之后,細訪河洛周邊諸縣,最終于嵩陽縣治南城山間一寺內訪得庶人哲家眷。除前顯跡幾人,前私逃房州諸妻妾兒女俱匿寺中。因未有新令,罪民不敢貿然現身,留員于近監察動向,匆匆歸京稟告……”
此前李潼他三叔、四叔在北邙山同歸于盡,雖然事后參與此亂也有一些散卒被抓捕,但當問到他三叔家眷所在時,則就全都語焉不詳。
當時都畿局勢仍然不失敏感,李潼也沒有讓人大張旗鼓的繼續搜捕,僅僅只是告令州縣張榜訪問,至于私下里,則就派遣一路跟隨他三叔一家北歸且熟悉一家人員構成的裴伷先秘密探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