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太平公主卻并沒有類似的困擾,甚至于那些父母吝嗇、不肯施給兒子們的各種寵溺,都統統傾注到這個女兒身上。盡管青年喪偶誠是一大情傷,但這個打擊也只是讓太平公主人生變得不夠完美,并沒有讓她就此沉湎悲痛,甚至人生因此迎來了更大的廣度與變數。
此前上官婉兒戲言太平公主迷入邪情而不自知,太平公主對此自然下意識的矢口否認,但心中卻多多少少因此頗生漣漪。
對于這一點,她是羞于、也怯于去深作聯想判斷,但心里卻很明白,隨著這個侄子上位當國,她是很難再獲得以往父母兄長們所給與的那種溺愛與縱容,也因此失去了伴隨這種溺愛自然而然所獲得的權力分享。
拋開懸殊的身份差距,太平公主甚至有些羨慕舞臺上那些賣力戲演的伶人們。她們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能引得群眾矚目、歡聲雷動,全然不知人間寂寞是何滋味。
當然,這一份看似喧嘩、實則低賤的虛榮,太平公主雖然略有羨慕,但也不會真的投身其中。伶人們風光于臺上,群眾們歡笑于臺下,一想到這喧噪畫面俱由她一手促成,便讓她產生一種能夠操縱人喜怒哀樂的滿足感。而這一份感受,對她來說又比錢財的增減讓她更加看重。
戲演剛剛開始的時候,太平公主并沒有急于讓伶人們上演新戲,而是選了幾部原本在東都戲坊熱演的劇目先作暖場。
其他幾處戲臺先派上登臺的都是一些早已經艷名頗盛的名妓,要借用她們原本就有的人氣拉攏看客,先作暖場。這些平康坊名妓們自有一些忠實擁躉,眼見自己所傾心的佳人登臺,便也都紛紛湊到臺前去鼓掌喝彩,加油打氣并高聲唱應,頗有一種先聲奪人的熱鬧氣象。
太平公主這個過境強龍因為遭到平康坊從業者的抵觸,所以登臺獻藝者多是從東都洛陽戲坊調來的伶人,在長安是很有幾分客場作戰的劣勢,并不能憑著原本就有的人氣基礎而先聲奪人。
不過這一點劣勢也可以說是優勢,畢竟歡場上長情難得,大多數人還是貪逐新鮮。太平公主的戲坊能在東都經營的有聲有色,伶人們本就色藝不俗、并不遜于平康諸伎,所表演的戲碼也都經過市場驗證,對長安民眾們而言,可以說是既有新鮮感,又不失驚艷。
更何況今日場面本就宏大至極,平康坊諸伎縱有一些擁躉,在人群中也只占少數。更多的人則是率性游賞,并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太平公主這處戲臺又占據了最佳的地段,所以當真正戲演開始的時候,舞臺下的看客們竟能保持與其他幾處戲臺平分秋色的局面。
看到這一情況,太平公主心里也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眼下她還有大招未出,熱度已經能與當地風月戲弄平分秋色,這無疑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只要接下來不出意外,優勢必然會越來越大,達到一家獨大的狀況。
當然,花魁戲也并非僅僅只是伶人們在舞臺上賣力表演,看客們在臺下率性游賞。雖然聚散不定的人群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應出伶人們受歡迎的程度,但這樣的評判方式還是有些單薄。臺下的看客雖然熙熙攘攘,但其中大部分可能此生都不會前往平康坊花銷一錢。
花魁便是百花之中最為嬌艷的魁首,單憑那些虛浮而不凝實的嘈雜人氣,自然不配冠得此稱。動聽的贊語誰都會說,無非浪費一點口水與心思。但究竟舍不舍得為這份贊賞付出更多的代價,才是舞臺上這一份美麗最真實的價值體現。
所以花魁戲的競爭不只在于臺上,也在于臺下,真正用于核算伶人們各自人氣的,是一種名為金花的東西。金花并不是真正的鮮花,而是諸藝社創造出來、專用于花魁戲的一種物事,通常十朵金花直絹一匹,與錢貨直接應兌,以供時流豪捐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