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坊間藝人們并未直接入殿,而是就留殿外,與云韶府諸音聲人們開始緊張的為殿中諸應制詩辭協律編曲,并輪番登殿獻藝。
太平公主作此進計還是不失底氣的,跟內苑樂人們相比,民間藝人或許接觸的廣度有遜,但既然能在閭里秀出,各自技藝也都接受了長足的磨練,在一些俗樂聲韻的把握拿捏上,甚至還要超過了云韶府的音聲人們。
由于這些民間藝人的加入,殿中的戲演氣氛更加高漲,眼看著太平公主忙前忙后的安排伶人入殿獻藝,卻始終無涉自己,那剛在戲臺上大放異彩、還沒有從萬眾追捧的歡愉中清醒過來的少女隱娘便忍不住上前,一把拉住了太平公主并說道:“大長公主為何不安排我登殿?我可是打聽了,戲臺所收十萬金花,單我名下便有過半,那些人統統都不如我……”
太平公主聽到這話頓時皺起了眉頭,對于這愚鈍至極的女子實在有些無語。你自己又不是不知自己底細,安心在殿外鍍一層金就好了,搶著上殿難道還想當殿認親?
“殿中諸席,俱人間至貴豪強。你既無藝能,有無捷才,安坐即可,若登殿露怯,前功也將盡毀!不要胡鬧,留在此處,后路我自有安排!”
太平公主隨口將這荒誕要求搪塞過去,還覺不夠放心,索性召來幾名家奴,將這少女隱娘引入一不起眼的廡舍看守起來。
等太平公主再次回到殿上,便聽到此前便代表平康坊伶人登殿表演的莫大家在殿中作拜言道:“前唱開元新辭,妾拙心甚是有感。生而為人,誰無恩長,誰又不為人恩長?京中花魁戲鬧,本圣人潛邸故戲,京中風月在業者俱受此惠,此身又為大唐子民,誠是雙恩厚享。
今知圣人欲造新宮以養恩親,坊人性雖卑劣,亦誠愿能捐助此事。今季花魁戲鬧、平康藝社所收金花之資,請捐盡以助內苑土木之功,懇請圣人、懇請太皇太后笑納,勿棄風塵卑濁向道之心!”
太平公主聽到這話,腳下頓時一個趔趄,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兩眼,實在是想象不到人間還有如此無恥之操作!
且不說太平公主心中的憤怒震驚,殿中的圣人在聽到莫大家這誠摯懇請后,也從席中站起身來并笑語道:“奉養恩親,生人本分,朕自不敢有悖有虧。舍物奉養,盡我所能,豈忍將此天職加我子民!莫大娘子進意雖美,但朕卻羞于接受!”
聽到圣人如此回應,太平公主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看來是自己誤會了這小子,他行事也并非全無底線,竟連風月中人皮肉錢都要貪奪。
可很快,圣人接下來的話又給了她當頭一棒,敲得她眼前發黑:“資財雖然羞于收納,但此義念誠是可賞。今季花魁戲凡所勝選班頭伶樂,俱賜云韶府內教案,待制大內,為朕娛侍恩親,在直一年之后,賜物放免,就坊安置!”
聽到圣人如此安排,殿中那些伶人們無不感恩流涕,既能享受到獻藝大內的榮耀,還能放免有期,這對她們而言無一是一莫大榮耀。
且不說太平公主被坑得兩眼發黑,殿外那些伶館經營者們聽到殿中傳出的訊息,一時間也都不免怨氣沖天。風月場中更新換代極快,眼下當紅的花魁還能賓客盈門,一年之后或許就門可羅雀。
他們耗費心力、砸下重金培養出來的名妓花魁卻要入宮一年,當下這份熱度必然涼透,誰知一年之后風月場中又會是何光景?就算仍然能夠保持輝煌,那時候也未必就是他們所能掌控得了。
不過這些伶館經營者們的怨念,多數還是傾注到了太平公主身上。難怪這女人如此宏量大度,原來是在這里給他們挖了一個大坑,要借助權勢將他們辛苦培養的頭牌給一網打盡,真是腹計險惡、深不見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