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上,三名經邊撫遠科及第者也蒙恩得參朝會,并且特賜緋袍。人逢喜事精神爽,三人位列于朝班中,也都顯得氣宇軒昂,很是引人矚目。特別是蕭嵩,相貌堂堂兼一部美髯,單以儀表氣質而論,甚至都不遜于前班幾名宰相。
不過三人當中最引人注目的還不是蕭嵩,而是劉禺。即便沒有入選今次經邊撫遠科,劉禺官居門下給事中,本也屬于常參官之一。可是現在卻站在制舉選人當中,頓時便加倍的引人注意。
市貿司經管錢財之重,冠于朝中諸司,其長官動向如何自然也就頗受關注。所以許多朝臣們望著劉禺,心中也都不免生出了諸多疑竇。
朝廷制舉本來是下品官員與選舉人們出頭的機會,劉禺無論怎么算也不屬于此諸類,眼下卻出現在了入選名單中,自然讓人驚詫有加。
大多數朝臣們都不覺得劉禺會放著好好的市貿令不做、卻謀求前往邊疆任職,所以下意識便覺得其人之所以參加這一次的制舉,是想要美化一下其過于卑微的起點與仕進方式。
劉禺如今倍受時流關注,早已經不再是往年那個小透明,其底細如何自然也被扒得清清楚楚。本是黔首罪奴,結果卻在短短幾年時間內扶搖直上,成為南省要員。
這樣離奇的身世與升遷速度,也只有在國初唐家創業與武周代唐那段特殊時期才會出現,哪怕靖國時期,都沒有出現如此鮮明的特例。因此時流對于劉禺的感官也都頗為復雜,羨慕有之,嫉妒有之。
可是現在看到劉禺參與制科的考試且被選中,那本就頗為復雜的感官頓時便化作了濃濃的厭惡。只覺得這個家伙實在是太討厭,好處已經享受到了,還要鉆營虛榮,參加制舉、擠占本該是下層官員與未解褐士人上進的機會,只為了美化其出身。
存有此類想法的朝臣們不在少數,望向劉禺時、眼神中的厭惡也都不加掩飾。如果不是朝儀規矩的限制,說不定便有人直接呵斥于當面了。
但就算許多朝士們敢怒而不敢言,終究還是有硬骨頭。右臺中丞王求禮本來已經站在了朝班之中,但在見到劉禺制舉得中之后,臉色頓時一拉,接著便離開了朝班,直往憲臺官署而去。
等到王求禮再返回來的時候,已經不再是普通的朝服穿戴了,而是換上了朱衣法冠。
群臣見到這一幕,各自交換眼神,知道今天早朝又有好戲看了,并頻頻將視線望向站列于前班的宰相張仁愿。
御史臺司職糾察百官,如今的劉禺雖然也勢位不俗,但若要具表彈劾,也根本就不需要御史臺的長官出面,下邊的監察御史就辦了。而現在王求禮直接換上了朱衣法冠這個正經的工作服,那就意味著是要彈劾大臣,而夠資格的自然只有作為此次制舉主考官的張仁愿了。
數百名朝臣等待參加朝會,若說朝儀最為嚴整者,首推張仁愿。其人站位于班中,一手持笏,一手側端,衣袍筆直,站的也是筆直,目不斜視,直望前方。不獨大朝如此,常朝亦是如此,仿佛一座雕像一般,等待圣人駕臨殿堂的大半個時辰中,他就能這么站著一動不動。
張仁愿儀容如此嚴整,自然給人不小的壓力,特別是同班的諸宰相們,也都因為張仁愿做對比,不敢在百官面前有所失態。
據說同為宰相的婁師德之所以告病不朝,就是受不了張仁愿如此威容壓迫,畢竟不是小年輕,這么一動不動站上半個時辰,身體實在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