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于河源城負責看守貨倉的乃是一名胡人酋首,名為句貴。當見到郭元振率眾而來,忙不迭趨行迎上,可是在見到隊伍中的贊婆之后,神情不免有些驚懼尷尬。
而贊婆在看到對方相貌后,眉頭也是微微蹙起,并有些不悅的瞥了郭元振一眼。這名胡酋句貴并非別者,正是數年前欽陵意圖進寇黃河九曲時,被郭元振在莫離驛陣前策反的海西前鋒將領。如今故人相逢,卻實在談不上喜悅。
贊婆不知是否郭元振刻意作此安排,掃了那名胡酋句貴一眼之后也沒有說話,而是進入倉邸中檢點貨品,較之別處都要更加認真。
郭元振將這一幕看在眼中,示意胡酋句貴跟隨于后,并正色說道:“你知此方儲貨事關要緊,若職任中出了紕漏,不獨國法難容,蕃客也不會輕饒過你!”
句貴聞言后自是連連點頭應是,可是在看到贊婆那仔細點驗、一副猜忌心重的模樣,又不無委屈的說道:“往者生計所迫,不得已有順悖行徑。但今身為大唐職臣,府君善治善撫,但得職事周全,自有生路廣闊,不需兇戾爭命,又怎么敢固執舊怨,敗壞自身的前程……”
換言之,你們噶爾家在我這里已經是一個過去式,老子現在跟著新主子混,小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滋潤,才不會繼續再跟你們糾纏。
贊婆聽到這話,心里自然有些不是滋味,明明是你老小子背叛了我,怎么這話說的老子倒像一個渣男,跟我過日子委屈了你?
而郭元振則在一邊呵呵笑語道:“唐家興治,法度淵博,所以能包容萬族,無論華夷俱可安生于此制度之內,強者不失志力伸張,弱者亦能保全身家性命。若有丑類厭見民眾安生,只作威令虐害,又怎么配居人上、享盡人間供奉?若政治不能行于道義,上下不能守于真心,即便猖獗于一時,人間自有強權加以制裁!”
胡酋句貴聞言后便連連點頭應是,不用想這番話意指何處,總之郭府君放個屁都馨香無比。
贊婆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可不待其人開口發聲,郭元振便又繼續說道:“因此將軍大可不必過于憂計當下,蕃主雖然狹量難容,但人間自有圣主樂于賜人生數。但能循道求之,自不會拒之道義之外,如此才配得上應天持符、宣命施教的偉岸。
苦鹵咸澀,自有甘泉解渴,沙磧荒蕪,嶺上卻草木生發,父母賜我性命,自然不是為的讓我來人間受苦,或困蹇于一時,但極目眺遠,此身所在仍是廣闊人間!大路通衢之所以人煙鼎盛,便在于可左可右,世上第一等的愚計,便是逼得自己無路可走。
鯤魚錯生在了泥塘,哪怕有心善處,但終究不能相容,彼此都沒有罪過,只是造化作弄,終究是要拼出一個你死我活,短見者不知人間復有滄海,但通達者卻能化鵬而走,扶搖萬里!”
饒是贊婆意志堅定,也不得不承認郭元振一番說辭實在是太有蠱惑性,甚至就連他一時間都忍不住浮想聯翩。
但現在最切實的問題終究還是要解決當下的困境,所以贊婆便又暗嘆一聲,收起思緒,繼續檢點倉中貨品。
幾處倉邸游走下來,時間已經到了午后。而這時候,眾人也早已經身處在赤嶺隘口。早年的赤嶺,自是唐蕃對抗的最前線,但如今此處險塞已經盡為大唐所有,并被打造成一座牢固的隴右防線。
一行人待在河源大營中,等待赤嶺西側遣兵前來引護。趁著等待的這段時間里,郭元振再就貨品的發運步驟與贊婆進行細致的討論,同時也涉及到一部分在青海設置榷場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