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唐這一次在同噶爾家交流的過程中所流露出的態度,也的確是有些咄咄逼人。雖然提供了許多海西急缺的物資,但這些物資也都不是白送的,而是噶爾家付出了遠比市價更高的價格才換來。交易上已經占盡了好處,一些附加的條件則就更加的得寸進尺。
別的不說,單單大唐方面要求海西修筑的那座碼頭,人力物資的消耗且不必說,單單碼頭修好之后,雖然唐人也的確用來輸送了物資,但在送完貨之后卻并不急于離開,就這么停泊在青海湖面中,不斷的隱憂海西人前往投靠,絲毫都不顧及噶爾家的感受與態度。
自贊婆西歸以來,開始忙碌修建碼頭,這碼頭投用統共不超過一個月的時間,但唐國單單在碼頭上所招撫并運走的海西之人便達到了幾千之多,其中還包括數名部曲勢力不俗的豪酋。
也就是隨著近日來天色越發見寒、青海湖面已經出現浮冰,再加上大論欽陵在積魚城夸武消息傳回之后,這一現象才為之收斂。
此前噶爾家本身便處境堪憂、也急需來自大唐方面的資助,就算對大唐這一系列的所作所為心存不忿,也只能隱忍下來。
可現在因大論欽陵的強悍破局、境況得有逆轉,噶爾家族眾們自然便忍不住將此前所積攢的怨言傾訴出來。特別吐谷渾小王因通唐而死,這些噶爾家子弟們也不希望自家剛剛解決了國中威逼的問題,便又卷入另一樁大罪之中。
所以在議論起此事來,眾人言辭中多有不滿、懊惱與抱怨。
與大唐之間的交流,是由贊婆一力促成,此時聽到族人們如此議論,贊婆的臉色也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欽陵本來一直在微笑傾聽,可是在聽到這里的時候,臉色也發生了變化,笑容逐漸收斂。然而族人們仍然沒有意識到這一細節,還是爭相討論的熱鬧。
終于,欽陵抬手重重拍案,將全場震懾之后,才又怒聲說道:“家業之所危難,爾等擔當幾分?往者不知如何應對,幾人進策于我?坐享恩長之所奮力的惠澤,是你們各自命里當有的一份福氣,但眼下前計尚未完全明朗,誰給你們膽量于此狂論任事長輩的是非!滾出去,各自勤練弓馬,敢有懈怠,家法不饒!”
欽陵自己雖然也不滿于贊婆在與大唐的交流中姿態放得太低,但卻不容許旁人如此貶低贊婆的一番努力并苦心。而堂內眾人眼見欽陵動怒,也都不敢再大發議論,一個個噤若寒蟬,告罪退出。
“局勢今夕不同,當下看來,我這件事的確做得有些不對。阿兄你新威于積魚城,家人們歡欣鼓舞、意氣伸張,有所臧否也是正常。只要門內能夠同心同力、共謀前程,我受幾句閑言也沒有什么大不了,阿兄你又何必大動肝火。”
待到其他人退出后,贊婆才又看著兄長嘆息道。
“成大事者,必當有韌性、能堅守。此前困蹇時,一個個憂愁難當、難創一計,如今事態剛剛有所轉機,便意氣放達、不能收斂。如此品性,能寄望家業相托?”
欽陵仍是余怒未消,又忿忿說了一句,默然片刻后,才又悵然嘆息道:“山南小子真是不容我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