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將軍是以此見責,請恕郭某無從應對。兩方雖有前約立定,但本就無涉青海之所歸屬。國中有此圖復之計,也并非郭某能夠參議評論。”
見贊婆已經頗為失態,郭元振便也從席中站了起來,迎著贊婆惱怒的眼神繼續說道:“將軍亦世中智者,自知兩事不可混為一談。蕃國贊普不宣而戰、搶奪西康,于吾國吾民而言,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何況,青海本就為我唐家時代所有之藩籬,舊為悍敵恃強所竊,并一再挑釁我國,自當予以痛擊回應,打消賊焰!”
“可、可如今的青海……青海如今已是我家所有,并無與大唐為敵互攻……”
聽到郭元振如此回答,贊婆臉上怒容稍斂,轉而流露出幾分懇求。
郭元振聞聽此言卻笑了起來,擺手道:“將軍何必言此荒誕不經之語,唐家藩屬賜命俱有章軌禮法,幾時有涉貴宗?今次我國圣人親征此方,必將痛懲賊惡,羞辱敵國,送還青海故主,再播唐家恩威。除此之外,無作二想。將軍若能感懷舊義,側身事外,彼此可以不傷和氣。但若仍以蕃臣自居,視我唐家雄軍為仇,唯戰而已!”
“這么說,唐家是絕不容我一門再領青海?”
贊婆聽到這里,臉色變得鐵青起來。
“青海之所歸屬,于我唐家而言自有藩領一系,往年或戰或和,皆與蕃國計議。將軍因此而來,不知奉的是何方旨令?”
郭元振講到這里,也已經把意思表達的非常清楚,青海的歸屬以及圍繞于此的戰事相關,那是需要吐蕃與大唐通使交涉,至于噶爾家則就沒有這樣的資格。
贊婆見郭元振打起了官腔,卻并不正面回應最核心的問題,心情自然更加惡劣。
他在稍作沉默之后,才又抬起頭來,語調凝重的說道:“青海糾紛、國中隙擾,情勢如何,郭府君必也深知。今我一族已經難容于國中,青海已是唯一生存之地。滿門老幼或不稱壯,但仍不失負甲弄戈之力,雖贊普欲奪此封,也絕不會束手待斃!唐國若罔顧此中故情、一味用強,為了滿門生計,我家也絕不接受!”
他見郭元振還待發言,連忙又開口繼續說道:“唐家富擁四海,所領俱膏腴之地。青海此地雖闊,但卻邊遠寒荒,民弱物貧,所出不抵關中一縣。唐家之所必得,唯因邊計相關而已。舊者此方故主,德虧力弱,所以遭其國人背棄,不能長守此業,倉皇投唐、乞憐茍存。唐國幾番舉力扶之,俱不能從容成事,此所謂天意亡之,又何必人力強挽?”
“唐國圣人雄壯之主,今控御盛兵而來,我家確是力不能當,但為守此方寸養生之地,也只能奮力舍命相搏。但就算青海舊主重臨此境,人事俱已陌生,所任未必得人,舊時已經不能自守,如今也只能依仗唐家士力,實在難補邊計之翔實。”
“我家雖出身蕃土,但蕃主因功大而不容、目強臣為巨寇,我家若要生存,唯另擇棲息,這也已經是族眾們的共識。父子累治青海,至今淺有微功,雖然難敵唐家天威,但若青海故主欲圖反復,一戰即可滅之。青海之于唐家,無非爪牙放置之地,絕非奪而必守之鄉。但得唐家一紙封命,我家必世守此恩,絕不容許蕃兵踏入,這既是報恩之忠義,也是求存之必須!”
贊婆講到這里,神態已經變得懇切無比,甚至面向郭元振拜下,顫聲說道:“府君歷邊干員,當中權衡想必較贊婆愚見更加分明。青海此境,一紙書令便可召復,實在不勞圣人親自戎行宣威。懇請府君能將此言轉奏于上,若能成此情勢,府君內可夸功于朝堂,外可布恩于海荒……”
見贊婆姿態如此謙卑,郭元振連忙側身避開,并從一側上前彎腰想要將贊婆扶起,同時也不無惋惜的嘆息道:“將軍有此義念明識,郭某既聞,亦倍感歡喜欣慰。只可惜、可惜了,若在此之前,無論如何郭某不會錯過這一次的大功,一定要盡力促成此事!但現在,朝廷征計豈容朝令夕改?邊中鄙士即便貪功,也不敢在這樣的時節進獻離合詭計,擾損大軍軍心士氣啊!”
“難道、難道真就沒有絲毫轉圜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