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候,遠處堂外陡地響起一聲怒喝,一身素袍的欽陵在仆員攙扶下行走出來,一臉怒色的指著勃論贊刃。
“阿兄,你小心身體!”
勃論贊刃見兄長行出,忙不迭快步走上去,方待抬手攙扶,卻被欽陵一把推開,并沉聲喝道:“去向你三兄道歉!外人如何誣蔑,都可置若罔聞,但唯我兄弟,決不可言刀誅心!天下人都可負我悖我,但唯我手足、不可自殘!”
眼見欽陵臉色蒼白的使怒厲斥,勃論贊刃忙不迭跪在兄長面前,埋首于兩臂之間、許久沒有聲息,片刻后卻突然悲聲嗚咽起來:“阿兄,你罰我罷……我、我遷怒三兄,并不是、并不是對三兄懷恨,我是恨自己無能,恨我……往年家業全憑兄長維持,唯今存亡之際,我卻、我卻無力幫助阿兄……”
聽到勃論贊刃如此悲哭,贊婆臉上的失意也頓時收斂起來,快步上前要扶起勃論贊刃,卻被這少弟一把抱住,同時勃論贊刃更加的悲聲大作:“三兄,你不要怪我……你兄弟無能,無力請來援助,盼我家還能有維持之力,歸來卻見一派凄慘……我、我是真不知……”
贊婆這會兒也不再埋怨兄弟惡聲,只是緊緊抱住這少弟,但還未及發聲,耳邊又聽到兄長斥聲:“收聲!哭喪還怕沒有時間?眼下我兄弟仍在,何懼危難!”
勃論贊刃聽到這話,忙不迭閉上了嘴巴,但仍過了好一會兒,情緒才稍作平復,與三兄一起將欽陵攙扶回堂中坐定。
“贊普是不愿出兵來救,還是提出的條件太過苛刻?”
兄弟們分席坐定后,欽陵才又一臉平靜的望著勃論贊刃說道。
勃論贊刃抬頭望著兄長,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說道:“國中已經難作指望,但詳情我并不想多說……阿兄,咱們走罷,離開伏俟城、離開海西!歸行一路,我已經想了許多,海西既然已經不可守,又何必苦守此境、合家埋骨此中?咱們放棄伏俟城,西并薩毗,繞羌塘游走,就算唐軍勢強,也難涉遠來攻,待其大軍退去,仍有歸來之時啊……”
勃論贊刃所提出的這一思路,也并非無的放矢、憑空想象。因為早年吐谷渾第一次被前隋滅國時,其王慕容伏允便是遵循這一條路線逃亡,并在沿途籠絡諸多生羌部族,趁著隋末天下大論之際再次復國。
這一條西逃路線雖然環境惡劣、艱苦有加,但在國中并無援兵可以依靠的情況下,卻能夠暫時避開唐軍鋒芒,保全有生力量。而且早年吐蕃入寇西域,與大唐爭奪四鎮的時候,正是遵循這一條路線,可以說是頗有行軍基礎。
然而等到勃論贊刃講完,贊婆便又開口低聲道:“今次唐軍來攻,不獨海東一路,其安西之軍并突騎施等諸奴部,正循此道而來……”
此番大唐舉國用兵,勢要收復青海,當然不會留下這么大的包圍漏洞、讓噶爾家可以跳出戰場逃生。
勃論贊刃聽到這話,先是一愣,片刻后連忙又說道:“安西之眾,偏師疲軍,縱有突騎施等爪牙驅使,也不足為患……”
突騎施雖然已經是西域的一方霸主,但勃論贊刃仍未將之放在眼中。而這也并不是單純的狂妄,此前勃論贊刃便曾屢次率軍前往西域征戰,是清晰的認識到這些西域胡部的武裝力量較之大唐和吐蕃仍有不小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