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太平公主如此態度,李隆基雖有幾分疑惑,但也不再多想。雖然光祿寺章程規令有序,但他的清閑也是相對而言,大量的事務都需要他批閱之后才能進行下去。
于是接下來李隆基便開始埋頭批閱文書,太平公主則安坐側席,狀似悠閑的在一旁打量這個侄子處理事務,并趁著稍得清閑的間隙詢問一下展會的行情如何。所談論的話題倒也無涉機密,李隆基便隨口作答。
如此又過了將近一個時辰,趁著一批文書剛剛處理完畢分發下去,太平公主終于又開口道:“不怕兒郎笑話,圣人興治有術,如今京中日漸繁華,但居此繁華世道之中,也是頗有不易。偌大一個庭門,家人有口即食、春秋制衣,飲食雖不尚奢,但也消費驚人,持家甚不容易……”
講到這個話題,李隆基倒是深有同感,他主持一座展園,日夜所見商貿額度驚人,越發感覺到自己貴則貴矣,但若講到家境,甚至都比不上一些京中平頭百姓,想要做什么也常常因為囊中羞澀而困阻不斷。
“所以你姑母閑來也整治了一份產業,恰好有參你所司直的這一處展園……”
作態許久,太平公主終于講到了此行的真實目的。
她此前因為惹禍避居河東多時,但也并沒有閑著,趁著河東時流殷勤拜訪之際,在河東整治了一片面積不小的葡萄園,因為存鮮不易,多數都釀成了葡萄酒,自家消用和贈送親友之外,還有不少的盈余,便想趁著今次世博會賣出一個好價錢。
今次歸京,圣人雖然沒有什么表態,但太皇太后卻是對她一通敲打,也讓太平公主不敢仗恃家世干涉造勢,僅僅只讓府中仆員循著正規途徑租下一個展園進行展銷,但效果卻不夠理想。
畢竟河東大葡萄雖然頗有時名,但更出眾的還是時鮮價廉,釀成葡萄酒后,品質便比不上隴右西域的流入。太平公主又不甘心作賤去賣,于是便將主意打到了李隆基身上,希望能在展園作重點的推介。
李隆基見到這個姑姑一番扭捏作態,還在猜測會有什么意圖,結果竟然只是為了爭取一處展位,一時間也有些哭笑不得,順便也覺得這姑姑實在貪鄙的有些不顧體面。
“敬告姑母,上佐不問下事,如此才能各司其職。酒類諸品展位劃分,是良醞署司鑒,隆基若貿然過問,毀人職權,有失本分!”
隨著心情的變化,李隆基態度也變得冷淡起來,他正是自尊感強烈的年紀,自覺得這種小事不值得向自己請托,冒昧之余,更有幾分看輕自己的意思。
本來談話氣氛還算不錯,但太平公主卻沒想到這個小三比宮中那個大三翻臉還快,幾乎一瞬間就完成了冷臉的切換,頓時愣了片刻,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哈,今日總算明白,時運不再、萬事艱難!我這個家門蠢類也真是拿事自賤,本以為母家兒郎壯成當事,可以體恤關照、勾銷疑難,卻不想只是自己心里狹計,人卻目中無我!”
好一會兒之后,太平公主才冷笑起來,兩眼盯著李隆基頗有怨恨,除了被當面拒絕的羞惱之外,心底所積存對圣人的怨念也被勾動激發出來:“當世為人,父母賜給骨血之外,的確沒有什么情誼惠利是理所當然。這個道理,我現在是懂了,并也告知臨淄王,眼量切勿擅作高低,捻拿不必盲分輕重!今日一張臉面如何被人拍進塵埃,明日那人必要纖塵不沾給我送還回來!”
說完這話,太平公主便憤然起身,抬腿便向堂外走去,陡然勃發的怒氣,更讓堂中分立的諸佐員們看得目瞪口呆。
李隆基聽到這番訓斥,一時間也有些傻眼,不知該要如何處理應對。而一直游走在堂外的王仁皎見狀后卻是暗道不妙,忙不迭沖出來跪在太平公主前方并大聲道:“大長公主殿下請留步!大王絕非此意,展位輪換只是小事,但當司在事者處事不道,竟然讓大長公主殿下受累行告,實在是……”
有了王仁皎這一打岔和提醒,李隆基也終于醒悟過來,本是一樁小事,可若任由他這姑姑挾憤走出,必然會小事化大。別的不說,單單太平公主入宮在太皇太后面前吵鬧一番,足以讓那個本就對他們兄弟頗多偏見的祖母更加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