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眼下的心境如此,完全不在乎這樣的一個機會。正如皇后所言,她骨子里自有一份偏激執拗,只覺得當世之中除了圣人之外,再同任何人常年的居家相處都是一份酷刑折磨。
第二個選擇也被她從心底里摒除,雖然言辭怨恨父母給她的這個身世,但正因為得附宗籍,她才能衣食無憂、免于貧寒苦困,得有錦衣玉食、任性濫情。
其實她也曾經暗地里去看過母親并諸姊妹,見到她們被圈養在京外佛寺中,紡麻種菜、自給自足,雖然沒有殺身喪命之憂患,但生活較之早年還要更加的清苦。
這樣的日子她已經過夠了,一刻都不想再作體驗,所以日常雖然仍有刁蠻任性,但對英國公這個原本分外瞧不起的庶兄都生出一份相依為命的親情。
對圣人如此愛戀深刻,大概也免不了希望借此更加親近富貴權勢的感想。只是長年以來父母的溺愛與教育的不足,讓她沒有對是非與感情的細致判斷,只會混淆任性的表達。
“我、我愿意束發修行,謝謝皇后、謝謝嫂子肯作包容……我并不是一個違拗人意的惡徒,只是情義生發于心懷,想要控制也管束不住……生人經歷淺薄,乍入人間便遇見堂兄這樣一位人間俗處絕跡罕有的真男兒,所以情義錯付、一放難收……”
李裹兒雖然不敢再恣意觸怒,但臉龐上仍是清淚長流:“嫂子溫婉大氣,惠名有傳,我才敢縱性狂言、觸怒了嫂子……身世雖然乖張,但情懷并不可厭,我并沒有一顆崇法慕玄的道心,但盼望能憑此貞情長守。
除了偏激執拗的劣性,我并無腹計深刻的城府,嫂子恩允我侍法守貞,也請你能包容見證我縱情贖罪的真心。這一份邪情雖遭天人的唾棄,但凡所責罰盼我能恪真自守來領受消弭,絕不延及宗家分毫……”
“立志只在倏忽,貞情且付歲月。今日你既一聲應下,我便信你的確表里如一。入觀侍道諸事,明日我便著人去籌備,你且歸邸安心等候。”
皇后見這女子已經不復方才的癲狂,臉色才略有好轉,并抬手示意李裹兒偎入近前,手指輕輕在那雖花容慘淡但仍精致動人的俏臉上劃過,口中則嘆息道:“我幸為宗家新婦、夫郎的愛妻,對我夫郎的敬愛絕不比人間何種人事有少!
人間各色女子,愛慕我家夫郎是理所應當,大不必因此濫罰,哪怕你已經狂言觸怒了我。但若讓我審知你因趨吉避禍而暗作取舍權度,見棄了這一份妖異的情懷,那才會真正的大禍臨頭!
我夫于人間卓然無雙,我自愛之癡狂,絕不能忍有人在我面前舍此逐他!并不是不準你斬情節欲,只是不容許有人心境里輕此舍此,哪怕它是錯的!”
皇后此際將心思吐露,李裹兒聽在耳中,較之剛才被威脅要將她斬成人彘還要更加的驚恐,再見皇后神情篤定認真,心中更生凜然。
皇后言中意味很明顯,若她為了活命與富貴而選擇擇人婚配,這就等于她心底里已經認定對圣人的感情不如其他更加貴重,這才會遭到真正的報復與懲罰。
所謂的想也有罪,說的原來并不是她心里對圣人的愛戀,而是不準她從心里看輕圣人的風采與吸引力!
明白了這一點之后,李裹兒心里更是悚然一驚,再看向皇后時,自不覺得眼前這女子溫婉大氣,心中的偏執與堅持較之自己簡直還要更勝幾分。
她自以為能夠超越倫理的限制而癡愛圣人,這一份真心較之別樣都要珍貴熾熱。
但眼前這女子卻覺得凡人愛慕自家夫郎是理所應當,無論這份感情是對是錯,可只要放棄就是不誠、就是有罪!她甚至都不容忍人在她面前將此與別物比較并放棄,對自家夫郎羽毛的愛惜守護簡直可稱病態!
當認識到皇后的真面目后,李裹兒再望向她的時候,非但沒有了嫉恨怨念,反而生出了一份同道中人、高山仰止的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