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對方聲言談吐,倒也不像是尋常的部伍兵長,楊我支生擒其人的打算更加強烈,無論是不是安北司馬,生擒其人都比一具無甚奇異的死尸更有價值。
“此番兩國論戰,缺德虧義不在汗國!漠北之眾久無南下滋擾,更無何處挑釁上國。今臨陣招撫,只因敬重府君名位,無需雜言其他。府君若出陣來見,我自以禮相待,否則和氣無存,唯有覆土禮葬、不辱大國名臣!”
楊我支雖然急欲生擒對方,但在下屬們面前也要維持剛硬姿態,所以喊話也是頗為強硬。待他話音落定,周遭親信部眾們便紛紛振臂怒吼道:“不降即死!”
劉禺并不回應那些喧鬧雜聲,待到這些聒噪聲略作平息,才又笑語道:“某雖不才,在國亦列居安北上佐。開元革新,單于都護府并在安北共事,論此勢位,舊單于都護府下曹亦需下席聽命。今特勤引我同歸,將具何勢位相待?”
他這一番有關大唐邊司的喊話,那些突厥人眾們聽得自是有些茫然,但楊我支聽在耳中,卻是倍感羞惱。他們一族舊年俱是出身單于都護府下屬降戶,這話便是在說就連可汗默啜都是都護府司馬下席馬仔,楊我支又憑什么讓他放棄現在的勢位?
“可汗漠北霸主,府君刀下余魂,浪言陳舊故事,能無自覺羞恥?唐國不能善賞壯士,所以勇士出走、創建偉業。今府君亦逢此緣數,生死榮辱,俱在一念!”
對方的囂張倨傲讓楊我支耐心頓失,便打算下令再攻一陣以作震懾。
劉禺繼續喊話道:“舊員之所出走,的確北面經略失察。后續諸事,屢有驗見。今我新朝君臣痛定思痛,于此深有檢討,欲于此番征計修正舊失。某位列方職,亦與謀計議,特勤難道不想知,此戰之后,漠北需作何種政治?”
楊我支聽到這番喊話,心中的好奇頓時也被勾動起來。安北都護府乃大唐掌管漠北情勢的邊司,劉禺身為都護府司馬,說他知曉接下來大唐對漠北的經略方針,這是極有可能的,甚至安北都護府本身就是最直接的執行方。
“漠北牙帳之所覆領,自有汗國法度,上國謀善則兩安、謀惡則兩亂!”
楊我支作此回應之后,便策馬歸陣,不再繼續浪費口舌。
但其實他心里想要生擒劉禺的念頭卻比剛才熾熱了百倍,眼下牙帳內糾紛不已、遲遲未有定計,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猜不透大唐之后在漠北會奉行怎樣的策略,是要對他們阿史那部趕盡殺絕,還是再循往年的羈縻故計?
包括楊我支自己,盡管心里看不起那些舉棋不定的老家伙們,但他對大唐之后的策略方針也充滿了好奇。他眼下的主戰態度主要還是為了邀取部眾少壯人心,卻并不是要真的孤注一擲的同大唐死戰到底。
若能擒獲安北司馬、提前知悉大唐凡所相關計議,那對他接下來的取舍選擇無疑會有重大裨益,也能憑此先知拉攏到一批族中真正掌權的豪貴向他靠攏。
懷揣著這樣的思量,接下來再下令發動進攻的時候,楊我支便換上了自己的親信嫡系,擔心那些滿腔熱情但卻不知輕重的少壯們真的失手干掉那名安北司馬,還是用自己的心腹人馬更加穩妥。
“這是談崩了?”
劉五郎見楊我支策馬歸陣,開口問了一聲,又擔心阿兄有什么心理壓力,便又連忙說道:“略得喘息便已經極好了,若真長時罷戰,氣力渙散更難奮起……”
劉禺聞言后則笑著擺擺手:“生機大在,楊我支已經不舍殺我。你等也不需一味死斗,只要力拒賊眾于陣外,不讓我遭賊所執,情勢便有可維持余地,甚至熬到援軍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