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最后的聲音,顯然堅決中又帶著強烈的不舍。
是啊,他在這陰冷陰暗的古殿中孤寂獨存了幾十萬年,如今、好不容易重見當年族中至親,卻又要匆匆離別了,他當然會覺得萬分不舍。
并且,這一別…恐怕永生永世也不會有機會再相見了,為了血海深仇的他已然放棄自己的一切,已沒有重入輪回的資格了…
少年靜靜看著老人那滿布褶皺的滄桑臉上所掛滿的不舍與落寞,心中不禁一嘆,也是感到陣陣不忍、傷感不已。
想了想,他還是抱著希望輕聲又詢問道:“前、叔,您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和我一起離開這神殿嗎?”
看著少年期待的眼神、聽著他那關切的話語,老人那分明淡化的身體不覺微微一顫。
他剛剛聽到了——這孩子,終于喊他叔了。
他雖然心里暗示自己,說并不在乎少年是否叫他一聲叔,但是不在乎,并不代表真的不期待啊!
如今,能聽到少年叫他的這一聲叔,數十萬年的獨守,他亦覺得全值了。
“孩子、你終于肯認我了!我真的很高興,不過……”
說到這,老人不禁神色黯淡地輕輕搖頭一嘆。
“在這困了數十萬載,我也想和你一起出去,去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
“但是、沒有辦法……”
他雖半步虛神,但終究不過是殘缺之魂,按理說,他半步虛神的修為,也最多只有十于萬年的壽元,與其說老人這縷殘魂是憑借強大力量在支撐等待著,不如說他完全是憑借著那股從未有過絲毫磨滅的執念。
能撐二十萬年,完全是靠著他那堅韌不屈的執念在死撐著。
再深的執念,終究也會有疲累消散的一刻……
“嘿嘿,不過你不用難過,如今能等到你來了,還有再聽到你叫的這一聲叔,我就很心滿意足了、無所奢求了。”
“我的使命已達成一半,還剩下……”
“唉,雖然血仇未報、無顏去見先輩,但終究是老天不讓我親自去報那血海深仇啊!”
壓下心中那強烈的不甘,老人不覺欣慰看了一眼滿是傷感的少年,又滿是復雜地望了一眼四周——這座他守護二十萬年之久的古殿,最后依舊只能是輕輕一嘆。
“也是時候該離開了,希望你,有一天真正強大之后、能勿忘虛空之外……滅族血仇。”
雖然到頭來,還是將自己身上的重擔強加給了少年,老人對此也感到于心不忍和深深的自責,但…這就是月夜族人最后的宿命啊!
唉……只怪自己,沒能力親報血仇,以至于連累后輩了。
看著少年悲傷稚嫩的臉龐,白發老人欣慰中,夾雜著強烈的自責,想抬起手去安慰他,但原本就干枯的臉卻仿佛瞬間又蒼老了很多……雙手也突然變得無比沉重無力,以至于少年那稚嫩的面龐明明就近在眼前,他卻完全無法抬起手去撫摸。
老人已然枯綠的雙眼望著窗外遠方,啟明星不覺已漸漸升起了……留給他的時間,終于也到頭了。
他放下那一臉疲憊,似乎漸漸感到了解脫,耳邊也不覺響起一陣呢喃低語。
“終于……終于……”
伴隨著那蒼老無力、斷斷續續的回聲,高大的祭壇與擺放其上的玉棺,開始逐漸消散為點點光輝,慢慢飛散漂浮于半空之中,最終融入那突如其來的虛無漩渦之中。
白發老人原本就半透明的殘魂之軀,顏色也漸漸開始更加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