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文也算知趣,隔三岔五地扛把農具到田頭找點農民的感覺。幾個月下來,彼此倒也相安無事。
不管是李開文,還是趙紅軍,都認為他們的關系會這樣一直地默契下去。直到那天趙書記去鎮里開會,無意中見到他的連襟,公社劉天北副主任。
李開文認為他今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入住過最高等監獄——晉城。
只是這個成就,時間未免太短。兩周后,他就被以“兜少肉多”的名義,明升暗降去了國營農場,官方稱呼副場長。
做為二把手,他說話不靈,待遇卻不變,繼續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顯貴生活。
這還不算,為了他的人身安全,上級專門配備了保鏢,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如廁蹲坑都在旁邊端茶倒水,生怕他有個什么閃失。
進農場第一天,正職一把手就和交了心。兩人在辦公室里勾著肩搭著背:“為兄不知老弟是何方尊神,也不問是何方尊神。老弟做啥隨意,只請給一個薄面,別讓老兄為難就行。”
初始,李副場長閑極無聊時,還前簇后擁地出去排場過幾回。沒多久,他就找到了的樂趣,在農場專心審查起收繳來的各類毒草書籍。
這種好學上進的日子,他孤獨地過了三年,心的孤獨。在這三年內,也偶有親朋故舊前來控望。
一位綽號“神槍手”的部下來探望時,偷偷地問李開文:“老團長,就這么,算了?”李開文若無其事地瞟了眼門口盡忠職守的保鏢,啥也沒說,只是一個勁地給戰友夾菜倒酒。
神槍手的名號貨真價實,二十米外的花生米,手槍平射,一槍一只;一百五十米遠的磚塊,騎自行車,一手騎掌龍頭,一手托步槍,彈無虛發。什么胸環靶、移動靶,在他眼里都是個死靶。
可這位部下,打槍能百發百中,說話卻不能一語中的。
事隔不久,當李開文再想和神槍手共憶一下軍旅生涯時,卻收到了“查無此人”的回執。李開文全身汗毛,干脆爽快地立了半個月軍姿。
履職副手職位最后一年的年尾,李開文收到了大堂兄李開先的來信。李開先抗戰最后一年參加革命,現在地方工作。
李開先對剛復出的鄧公頗為推崇,在信中熱情洋溢地講述了鄧公被毛老人家卸甲歸田,但保留黨籍,最終三落三起的勵志故事。
信的最后,李開先囑咐堂弟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并防患未然地附寄了副價值不菲的水晶眼鏡,以防近視。李開文陰霾的天空豁然一亮。
最后一次審查,主審官例行公事:李開文,那個女高級領導人為什么送你蘋果?
李一改以前“領導關心下屬”的官腔回答,與時俱進地活學了報紙上的詞匯,“收買人心”“包藏禍心”啥的。
并自覺替兢兢業業坐堂的領導分憂,適時地遞上了家鄉土特產,那副就算稱霸一方的堂兄也得費上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得到的水晶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