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推開大門,家院里趙本和后村的一個青年,一人抓著鋼絲鋸的一頭,正在磨盤上粗割著只笆斗大的水晶。好家伙,這可值不少錢。
他們鋸得賣力,你拉我推,進退相當有據。趙本干得久些,是大工。他一手牽引著推拉,一手拿只水瓢,時不時地往切口處澆水降溫。
大門左首,由東到西是三間草房,已被馬仕收拾打掃干凈,做為他的工作坊。
李開文在前,王喜在后,拐進草房中。
第一二間草房被完全打通,連在了一起。雖是白日,屋內仍開著燈。
幾個青頭稚嫩的學徒工,像在學校里那樣,分兩列三排,有序坐好。不同的是,每人面前擺的不僅僅就一張光禿桌子,在桌子上還有類似于大號縫紉機式的工具。
李開文沒見過這東西,不禁多看了兩眼,這才發覺最前面的桌子上,掛著塊狗啃式的硬紙板,上面歪扭的“細割機”字樣,顯然就是表弟馬占的杰作。
學徒工們操作著后來者居上的細割機,吱吱的切割聲伴隨著朦朧的水霧不絕于耳。
細割機的切割鋼片像一面銅鑼,套在連動軸上,隨著發動機的嗡嗡聲響,在悄然地飛轉。
李開文抬起頭,三弟開富也全神貫注地端坐其中。他雙手緊捧著只拳頭大小的水晶,緩慢平穩地往鋼片上慢慢推動。
一待水晶靠上鋼片,本來蜂鳥般快速無聲的鋼片,吱叉地發出了金屬的喜悅。
開富任飛速地鋼片切割一會,就將水晶慢慢后拉直至脫離鋼片。他再騰出一只手從操作臺上的淺盤中掏拎些濕漉漉的細沙,灑滴在水晶切口處,然后雙手再度捧握好水晶,看準原切口,對準鋼片再次慢慢上抵。
切割片高速旋轉,高溫頻生,卻能保持著充分的濕潤。李開文往上看去,切割機的頂上懸掛著只鐵桶,里面吊著支由村藥房找來的輸液管。均勻的細水,就由輸液管,不緊不慢地灑滴在鋼片上。
李開文知道,解放了思想的舅舅,推陳出新了。
第一道工序是粗割,第二道工序復雜了一些,包含細割、粗磨。
第二道工序,原本全由一個人,操作“水凳”完成。馬仕添置了幾臺細割機,將細割部分獨立操作,就更加專業化、系統化,效率提高地不是一點半點。
李開文一細想就明白了其中訣竅,不由得欽佩起來。他贊嘆了一聲,就帶著王喜走進第三間房。
這間房比前兩間明顯安靜許多,光線也亮了好些。
馬仕一個人背對著他們坐在水凳前,他的手托著只鏡片抵在沙砣上,腳踩著凳下的連桿木板,有節奏地一上一下,正打磨地聚精會神。嗡嗡聲中,連山羊胡子都不曾抖動。
他身旁的矮幾上,攤放著十幾只初成規模的水晶眼鏡片。
那只水凳,是馬家祖傳之物,年代愈久,體格愈堅,黑漆發亮地也和馬仕一樣,煥發了青春的朝氣。
李開文不知道舅舅把它藏在哪了,竟然能安穩躲過破四舊。李開文早知道水凳保存完好,但真正地親眼再見時,還是抵制不住心里泛涌而上的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