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寧缺這里,埋伏在朝府里的唐軍精銳一開始沒有動用神侯弩,是因為他們沒有信心能夠用神侯弩擊斃處于完好狀態下的朝小樹,而那名戴黑色口罩的少年,不值得使用神侯弩去應付。他們本想用普通弩箭配合苦行僧和長衫劍客逐步消耗朝小樹的實力,最后才用神侯弩發動致命一擊,然而眼下的局面由不得他們這么做——因為不動用神侯弩,他們連那個戴黑口罩的少年都無法殺死,更何況朝小樹。
一顆黃豆大小的雨珠從黑色口罩的上沿落到下沿,就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寧缺想明白了這么多事情,而同時他的左手早已悄然無聲離開細長的刀柄,伸到了自己的身后,指尖快要觸及被粗布包裹住的那把大黑傘。
他不是那些強大的修行者,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年,雖然無數場血腥的廝殺戰斗讓他變得有些不普通,但他終究沒有信心就靠手中這把樸刀去應付神侯弩。
就在這時,雨中的朝府再次響起一連串細微而又清脆的聲音,這些聲音比雨珠墜落琴弦的聲音更清脆,比最玄妙的琴師拔動的野蜂飛舞還要迅疾。
丁丁丁丁……丁丁丁……丁丁……丁!
五道極黯淡的劍影不知何時悄無聲息自聽雨樓間歸來,在庭間像野蜂般高速穿梭飛舞,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網,仿佛有靈性一般準確地捕捉到神侯弩每一枝弩箭的射擊軌跡,把那十根弩箭盡數攔截,然后一一擊飛!
朝小樹站在雨中,略有些蒼白的臉上除了平靜沒有任何情緒,只見他懸在袖外的右手緩緩張開,那五枚劍片嗖嗖作響飛回身前,籠在四周嘯鳴高速飛舞,二人身周的雨水被劍片所挾氣息割出一道道口子,顯出道道白線。
五枚劍片在雨夜里高速飛行,發出時而低沉時而尖銳的鳴嘯,像是某種詭異的樂器,各自占據著朝小樹寧缺身旁一處空間,然后不停輪換方位,五道流光前后相聯,把把雨水拍打的青枝和積水的青石板間的庭院空間全部織滿。
在雨水中時隱時現的劍片流暢飄逸而飛,時而擦著地板低掠而過,濺起一蓬雨水,時而在墻上割出道道深刻的劍痕,時而飛過那四名被寧缺砍倒的軍士身體,在他們身上再添幾道血痕,還未死透的軍士被劍片割過時便會一陣抽搐。
朝小樹和寧缺二人就站在五枚劍片織成的這片無形劍網之中,織成這道網的每一根線條都代表著鋒不可阻,代表著死亡,無論是堅硬的青石板,被雨水打濕的墻壁還是地上躺著的唐軍尸體,都無法讓那些線條緩慢一分,溫柔一分。
風能進雨能進夜色能進,人不能進。
沒有人敢踏進這道占據方圓三丈范圍的無形大網,即便是最勇敢的唐軍精銳,也不會明知走進去就是死亡還要強行踏入,至于聽雨樓間的苦行僧和長衫劍客,這時候正面色蒼白的急于調息,銅缽念珠及碧光短劍安靜地懸浮在他們身周。
來自南晉的長衫劍客一臉震駭看著雨中的朝小樹,苦澀說道:“想不到長安城一個幫派頭子……都是位洞玄上品的大劍師,甚至……只差一步就能踏進知命境界,莫非這就是大唐帝國的實力和底蘊?然則,你應該很清楚,殺你是你們大唐貴人的想法,你贏不了的,貴人們說了,只要你肯降就會饒你不死。”
朝小樹抬起左手,摘下濕透衣襟上不知何時落下的一片青葉,然后抬起頭望向長衫劍客平靜說道:“你殺了我兄弟,那么不管你降不降,你都必須死。”
長衫劍客沉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