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日書院正式開學授課,寧缺桑桑二人再次起了一個大早,洗漱進食完畢,桑桑站在店鋪門口相送,寧缺一個人登上了馬車。主仆二人現在已經是身家過兩千兩的大戶,雖說節儉依舊但已經不介意奢闊地包了個長年馬車。
兩人走后,羅毅從樓上走了下來,鎖好門之后,他便向著學院的方向走去,準備去上自己的第一堂課。
天剛蒙蒙亮,長安城南門洞開,十數輛烙著明顯書院標識的馬車依次魚貫而出,看馬車數量,書院里的大部分學生還是不愿意來回奔波,選擇了長期住校。
沿著柳蔭官道急速南行,一路見花見田見水影,窗簾掀起,再見那座陡崛高山和山腳下綿延如海的草甸花樹,雖是第二次看見這番景致,寧缺依然忍不住再次感慨,似這等美妙仙境居然能夠出現在人間,出現在繁華喧鬧的長安城郊。
十余輛黑色馬車在青青草甸上攀行,不多時便抵達書院正門,學生們紛紛下車,互相揖手行禮寒喧,那道并不如何起眼的簡疏石門之前,早已圍著很多昨日一同進考場的住院生相迎,清靜院門左右頓時熱鬧起來。
年輕的學子們統一穿著書院的青色左襟袍,男生系著黑羅頭巾,女生則是用烏木髻為簪將黑發櫳起,與茵茵草坪簡拙石門一襯,顯得格外清爽,再配上青年人臉上特有的蓬勃朝氣,迎著東方初生的朝陽,一股叫做青春的氣息四處散開。
寧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左襟青色學服,又取出桑桑夜里塞進包裹里的小銅鏡,看了眼頭頂的黑羅頭巾有沒有戴歪,確認無誤之后才走下馬車。
昨日入院試,除了南晉謝承運三人之外,便要數他這個馴服大黑馬的大黑馬最為顯眼,院門處正在寒喧的學生們見到他,并沒有因為嫉妒情緒避而遠之,而是熱情地迎了上來,又是好一番互述近況,自報家門之類的對答。
書院深處的鐘聲清幽響起,學生們不再交談,在晨光中拾階而上,青色學服袂角被晨風拂起,頭巾和發髻攢動漸分,竟莫名生出幾分出塵之感。
刻意放緩腳步落在人群最后方的寧缺,在朝陽中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幕畫面,心頭微微一動,并未加快腳步,而是愈發仔細地打量身前那座簡拙有若三根石柱的書院正門,還有石階之上坪周的那些尋常書屋建筑。
昨日書院陛下親臨,儀仗森嚴又要忙著考試看榜,他竟是沒有認真端詳過——書院給人如此濃郁的出塵之感,院后那座半隱于云層之間的大山給人如此強烈的壓迫之感,可為什么從昨日到今晨,他沒有發現這里有什么特異之處?
幾年前的寧缺并不知道書院是什么地方,他只知道獸尿的味道應該如何辯別,羽箭的飛行軌跡怎樣計算,直到渭城馬將軍替他報名之后,他才開始對書院逐漸有了一些認識,比如那些輝煌的歷史、無數的前賢大名。
不知道為什么,他堅持認為面前這座書院不應該像看到的這般簡單,不應該僅僅就是一座替大唐帝國培養賢材的教育機構,而應該負載著更大的意義——之所以有如此認識,大概和自草原歸來旅途上的所見所聞有關。
“書院隨便出來一個棄徒就是大劍師,呂清臣老人和公主殿下提到書院顯得異常尊重,可為什么這里的人和我都差不多,也沒看到什么特殊的地方?”
他扶了扶頭上的黑羅頭巾,喃喃自言自語說道。
此時他已經孤身一人走過書院正門,穿過了石坪,遠離了正樓,走在一條晨光尚未灑入的巷道之中,巷道前方不遠處便是熱鬧的書舍,可以隱隱聽到學生們興奮的呼朋喚友議論之聲,而這條巷道里卻是非常安靜。
安靜的巷道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世上本就沒有特殊的地方,皇宮如此,昊天神殿如此,那些不可知之地也是如此,那么書院又能有什么特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