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張大臉又圓又白光滑豐嫩,像極了家鄉那輪久違的圓月,所以被傷勢侵襲身體造成神智有些不清的寧缺并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有種很親近的感覺。
他靠著墻壁,微微偏頭看著近處的大圓臉,虛弱地笑了兩聲,說道:“冥間的夜叉應該長的很黑,我應該是還沒有死,那么,你是誰?”
近在咫尺的大圓臉沒有嚇到寧缺,他忽然睜開眼睛,卻把陳皮皮嚇了一跳。陳皮皮瞪圓了眼睛,盯著對方蒼白的面容,說道:“我更想知道你是誰。”
寧缺抬起顫抖的右手捂住看似如常、實際上痛苦空虛難當的胸口,蹙著眉頭向旁邊望去,確認自己還在舊二樓之上,窗外夜色已經深沉,而窗畔那位女教授不知何時已經離去,不禁有些驚疑微寒,女教授為什么會對自己視而不見?
現在除了他自己,基本上已經沒有書院學生會上舊二層樓,更何況是深夜時刻,想到那些明顯是在夜間留下的來的筆跡,他愕然收回目光,看著身前那名穿著學院夏袍的胖子少年,聲音沙啞問道:“陳皮皮?”
陳皮皮的眼睛瞪的更大了些,當然,再如何變大也不過是從綠豆變成青豆然后變成黃豆的過程,他瞪著寧缺不可思議說道:“你是寧缺?”
“正是在上。”寧缺死死盯著他的圓臉,眼中驟然生騰出一股給人強烈震撼意味的火焰,啞聲說道:“你如果不想看著我死掉,就趕緊想法子救我!”
陳皮皮沒有問憑什么要我救你之類的廢話,這些日子二人書信往來,雖未曾照面,但已經很了解對方的性情。更何況白癡互罵,自稱在上,調侃嘲諷互相幫助了這么多次,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死去而不伸手。
兩根手指搭上寧缺擱在腿上的手腕間,陳皮皮沉默把了片刻,忽然間眉頭一挑,抬起頭來不可思議地盯著寧缺的眼睛,說道:“受了這么重的傷你怎么還沒死?”
“沒死不代表不會死,我已經快死了,你這個白癡還要說多少廢話?”
“你這個白癡,受了這么重的傷為什么不在長安城里去治,還跑書院來磨蹭個什么勁兒?難道你專程就是來救我治傷?”
“為什么不行?你不是說你是天才嗎?”
“天才和醫術有什么關系?”
“你出的第一道題就是一道藥方。”
“方治不死人,你現在本來就應該死了,再精妙的秘方也治不好你。”
寧缺精神已經極其虛弱,目光微散,望著身前這個家伙,說道:“我在這兒已經躺了整整一天,結果書院里沒一個人理我,連平日里看上去那般溫和可人的女教授都如此絕情地把我丟在這里,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
陳皮皮低頭,看見他身旁的那碗清水和兩個饅頭,說道:“師姐性情恬靜寧和,自己在后山茅屋里住著,向來寡言少語,她應該不是扔下你不管……”
“不用解釋什么,書院當然要拒絕冷漠,溫暖你我。”
寧缺疲憊地抬起頭來,看著暗淡星光下的陳皮皮,沉默片刻后牽動唇角自嘲一笑,說道:“反正我把這條命……交給你了。”
說完這句話,他眼簾微垂,肩頭一松,干凈利落地重新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