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喘息著走上前去,用小腳踩住饑民首領的脖子,用力把柴刀拔出來,隨著他的動作,一道青黃色的液體飆到空中,并不是血。
他瞪著柴刀上掛著的癟眼球瞪了很長時間,然后仰起臉看著四周像鬼一樣的饑民,說道:“你們想吃人就吃自己吧,我是不會讓你們吃的。”
…………
書院后山腰繚繞的霧氣越來越重,外界最后的那抹暮色也已經被吞沒,不知從樹林里何處響起一絲夜鳥的怪異鳴叫,可能是烏鴉也有可能是別的鳥。
寧缺在斜斜向上的山道上行走著,每踏上一級石階,他的身體便會僵硬很長一段時間,入霧的時間已經很長,他已經走過了一千多級石階,卻不知離山頂還有多遠。
如果隔近望去,可以看到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失焦,似乎并沒有看著自己的腳下,而是看著更遠處的某些畫面,看著更久以前的某些時光。
一路向北,沿著岷山深入河北道,十室九空,田野已經被從荒原和燕北涌過來的饑民完全占領,只是大旱持續的時間太長,易子而食,彼此換食的饑民們絕大部分已經變成了道旁的尸體,或是岷山里野獸腹中的食物,相應的寧缺可能遇到的危險要變得少了很多。
這一天,久期不至的雨水從天而降,鄉村地窖里爬出了一些村民,他們哭泣著跪在雨水中,拼命磕頭感謝昊天的垂憐,而更多的人則已經餓到沒有力氣露出任何表情。
大雨中,寧缺坐在山旁一棵小樹下,神情惘然看著四周,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里去。
這些日子里,已經有很多災民冒險進入了茫茫岷山,雖然山中野獸眾多,但至少可以找到果腹的食物。但他一直沒有進山,因為他清楚現在的自己太過弱小,雖然拼起命來能殺死已經沒力氣的饑民,卻沒有力氣殺死山里那些恐怖的野獸。
從懷里掏出肉干,他張開嘴咬住,用力地撕下幾道肉絲,然后仰首向天接了幾口雨水,混著嚼碎咽入腹中,臉上沒有任何享受神情。多日來的煎熬,讓將軍府里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兒,變得異常骯臟干瘦,小男孩兒的嘴唇上滿是翹起的枯皮,嚼肉時齒間不時有血滲出來。
雨漸漸小了些,他檢查了一遍腰后的柴刀,拾起身旁的木棍,順著山腳的道路繼續向北,隨時保證自己有時間逃進岷山,因為他知道,隨著雨水降臨生命復蘇,那些活過來并且比以前更健康的成年人,隨時可能成為他的敵人。
前方道旁堆著很多具尸體,那些干瘦的尸體早已經腐爛,此時浸泡在雨水中,發出一陣陣的惡臭,幾只同樣骨瘦如柴的野狗,正蹲在尸堆旁進食,一只野狗偏著腦袋咬著一只露出白骨的手臂,正在用力地向后拖,不時發出用力地低吼聲,另一只野狗則是像人一樣蹲坐著,兩只前爪搭著一條干瘦腐爛的大腿,吭哧吭哧地啃著。
聽到寧缺的腳步聲,幾只野狗停止了進食,警惕地抬起頭來,盯著道路上那個小男孩兒,發出低沉恐怖的嗚咽聲,有兩只野狗判斷出小男孩兒的體形對它們應該造不成任何威脅,甚至放棄了面前難吃的腐尸,開始向寧缺逼近。
寧缺用手中的木棍跺了跺地面,然后取出腰后的柴刀,半低下身體,露出有些微腫還在滲血的牙齒,沖著那兩只野狗狠狠地叫嚷了幾聲。
大概是嗅到這個小男孩兒身上的血腥味,察覺對方擁有與體形不一樣的危險程度,那幾只野狗吱唔一聲退了下去,散到了尸堆四周不再進食,準備等他走后再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