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寧缺并不這樣認為。
寧缺不想讓夏侯就此安然歸老,便像卓爾留下的那張油紙條上的一些人那般,隨著時間的流逝,再也沒有人關心那個人以前做過什么事情,把他們遺忘在紅塵里的某個角落,任由他們安然歸老然后幸福的老去。
這就是他的不甘。
正是因為他有這種不甘,并且明確了自己的心意,先前體內的浩然氣才會蘇醒,他的境界才會又有所提升,然而還是因為這種不甘始終停駐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所以浩然氣始終無法流暢的運行,總有些牽絆和生澀。
他望著遠處將軍府的飛檐,還有檐上那些殘雪,聞著街巷兩側民居里傳來的蔥花味道,沉默不語——心境中郁結可以抒,悲苦可以消,只需要把精神世界里的不甘抹掉,然而怎樣才能把這份不甘抹掉?
要把這份不甘抹掉,便需要殺死夏侯,然而……大師兄已經明確說過,只要夏侯愿意歸老,稟承不干涉朝政鐵律的書院便會保持沉默,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信奉唐律第一的帝國,也不會對夏侯做出任何懲處。
于是留給寧缺唯一的方法,就是向夏侯發起挑戰,進行正面決斗。
大師兄說五年之后,寧缺可以擊敗夏侯,然而……五年真的太長,如果夏侯真的老了怎么辦?如果他病了怎么辦?如果他在自己戰勝他之前就已經老死病死了怎么辦?在山中苦修技藝直欲復仇,出山之時仇家或者白頭或者早已死去,時間代替自己執行了懲罰,然則那豈不是世間最惘然心酸的事情嗎?
寧缺知道自己這時候的情緒有些問題,對修行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會造成極大的障礙,如果任由這種不甘悲苦的情緒發展下去,只怕整個精神都會入魔。
他明白自己這時候必須做些什么事情,來暫時消彌心境里的魔意,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實力依然弱小,沒有任何資格向夏侯發起挑戰,然而無論是身體經脈里艱難艱澀前行的浩然氣,還是那份悲苦意都在催使著要做些什么。
在巷中冬樹影下沉默站了很長時間,看著土陽城里乏善可陳的景致,聞著家家戶戶飄出的肉香,他想起了小黑子當年寫的那些信,抬步向城北走去。
一抬步,他腳下發出噗的一聲輕響,鞋畔積著的厚厚灰塵隨之散開,向著空中飄去,然后安靜地落在樹下墻上。
積灰散去,露出干凈的青石板。
青石板上出現兩道約兩指深的腳印,邊緣整齊光滑,仿佛是用刀刻出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