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廬四面透風,唯有數道屏風,橫七豎八地擱在臺上,里面有一方大榻,那便是夫子的居所,此時桑桑便躺在那處。
桑桑先前醒過來了一會兒,這時候在藥力作用下又昏睡了過去,唐小棠把藥碗擱到旁邊,用滾燙的水把毛巾沁濕,擰至半濕,然后小心翼翼地搭到她依舊冰涼的額頭上,然后牽著她的小手輕聲說著些什么。
隔著屏風看著這幕畫面,寧缺覺得好生感激,然后他回頭望向夫子,擔心問道:“老師,您看……到底有沒有事?”
夫子今天起床比平時要早很多,所以心情有些糟糕,只是想著寧缺這時候心情肯定更糟糕,所以才忍著沒有訓斥他。
他端著碗蓮子粥吹著氣,說道:“能有什么事?平日里多曬曬太陽便好。”
看似很不負責任的言語,卻讓寧缺真的放心下來,因為夫子既然說沒事,那么桑桑便肯定沒有事,只是……曬太陽有用嗎?
他走到夫子身旁,接過那碗蓮子粥,用調羹小心翼翼地攪著,用前所未有的尊敬態度問道:“老師,桑桑這身體……您上次不是說沒事了嗎?”
夫子說道:“她先天虛寒,這些年又沒有正經治過,內臟骨髓里不知蘊積了多少陰寒之息,幸虧遇著機緣拜了衛光明為師,能擷昊天神輝,自然便能鎮壓那些陰寒之息,只要時日長些,她體內的神輝便能把那些陰寒氣息絲絲化為虛無,我當日對你說沒事,那便就是沒事,你是在質疑我?”
寧缺確認蓮子粥涼了,恭恭敬敬遞了過去,謙卑說道:“老師這話便是在打我臉,弟子只是不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夫子看著他嘲諷說道:“怎么回事得問你自己,本來就是個病怏怏的小姑娘,結果還被你這個無情無義的主子帶著去和夏侯打架……夏侯就這么好殺?為了幫你,她那夜在山崖上大放光明,瞬息之意便耗盡所有神輝,她體內的陰寒之息被鎮壓了多日,忽然重獲自由,自然要覓著時機造反,也不知最近你又怎么欺負她,讓這小姑娘罕見的心神失守,才有了如今的危險。”
寧缺沉默無言,心想果然全部都是自己的錯,只是桑桑性情恬靜甚至有些木訥,能讓她心神失守的事情……難道是訂親?
“老師,既然是先天虛寒,那怎么去病根?”
夫子喝了一口蓮子粥,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先前便說過,治病很簡單,多曬曬太陽,勤修神術,待神術大成之時,小姑娘的病自然痊癒。”
寧缺想著馬上要遠行,試探著問道:“此去爛柯寺路途遙遠,她如今身體虛弱,弟子……能不能不去?”
夫子大怒,斥道:“你是哪家的公子哥?離了小侍女的服侍就不會走路了?即便她要養病,你自己去也是,再說佛宗也有自己的一套本事,爛柯寺那小和尚的醫術便是為師也佩服,你自己看去不去。”
寧缺無奈說道:“去便是了,老師你何必發這么大脾氣?”
夫子和寧缺的對話,早已讓草廬里的弟子們想要發笑,待聽著寧缺最后這句話,人們終究是沒有忍住笑出聲來。
大師兄沒有笑,他看著榻上的桑桑,臉上寫滿了擔憂與憐惜。
書院后山里有寧缺的宿舍,桑桑病重,他自然便留了下來,沒有過多長時間,桑桑便醒了,雖然還是有些虛弱,但至少不像夜里那般嚇人,漸趨穩定。寧缺像小時候那樣說著笑話,哼著小曲,哄著她休息,唐小棠見他著實有些辛苦,接手開始照顧,讓他去外面休息片刻。
其時已經近暮,夕陽紅暖一片籠罩著后山,寧缺走出小院,看到陳皮皮雙手扶腰站在湖畔模仿著孤獨,不由一怔,問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