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忽然發現自己門下終于有了一個堪與自己比較無恥程度的家伙,不禁覺得好生無奈,又覺得老懷安慰,緩緩撫須說道:
“那佛游歷四方的時候,曾經去過知守觀,受當任觀主之邀看過七卷天書,感受到了昊天的諭示,便把自己預知到的事情,寫在了明字卷上,后來那位光明大神官帶著明字卷去荒原上創立魔宗,便與那些留言有極大關系,而月輪國之所以叫月輪國,也是來自明字卷的那個預言。”
寧缺吃驚說道:“明字卷上面居然有佛的留言?”
夫子說道:“七卷天書中,最重要的便是天字卷,真正有些意思的,卻是明字卷,至于其余幾卷不看也罷。”
寧缺忽然想到某種可能,問道:“老師您看過……七卷……天書?”
夫子的回答那是相當理所當然:“當然。”
寧缺問話的重點不是天書——明字卷一直便在書院,夫子要看隨時能看——而在于七卷,要知道當年蓮生受邀入知守觀,也不過看了兩卷天書國。他真的很難想像,如今世上有人曾經看過七卷天書。
所以當聽到夫子理所當然的回答之后,他很是震驚無語,心想即便老師你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但道門和書院的關系如此糟糕,知守觀里的道士們怎么可能把七卷天書借給你看?
夫子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說道:“我喜歡看書,當年特別想看天書上的內容,總不能說那些道士們不給看,便不看了。”
寧缺聽懂了老師這句話里隱藏著的意思,倒吸一口冷氣,說道:“難道你闖進知守觀強行看了那七卷天書?這和強盜有什么分別?”
夫子有些尷尬,說道:“書籍乃是知識之傳承,本就不應該藏諸深山不予人看,讀書的事情,哪有什么強不強的?”
在世上眼中至高無比的七卷天書,在書院,尤其是在自己老師看來,和普通的書籍似乎也沒有太大差別,既然極想看,那便一定要看到——想著這個事實,寧缺震驚之余,也不免很是驕傲得意。
身為唐人是值得驕傲的事情,身為書院弟子更是如此。小師叔在世間留下的威名,師兄們偶現紅塵便掀起的風雨,尤其是夫子身上那些不為世人所知的佚事,形成了一種很特殊的氛圍,無論你再如何靦腆矜持,在書院這種氛圍里處的時間長了,最終都會不知不覺驕傲起來。
更何況,寧缺從來就不是一個靦腆矜持的人,他嘖嘖稱奇,然后才想起自己先前想問的那個問題:“佛在明字卷上的留言到底是什么?”
夫子說道:“我說過,你什么時候能把那本書看懂,自然便明白了。”
寧缺這才記起自己看過那卷明字卷,想著那卷天書上含渾不清、近乎囈語、什么日月輪轉之類的文字,隱約猜到便是佛的留言,愈發好奇那個預言到底是什么,只是以他如今境界,哪里看得懂?
書院無論后山還是前院,學習氣氛向來自由隨意,正所謂不恥下問,寧缺自然更不恥上問,直接說道:“老師,我真看不懂。”
夫子嘆氣說道:“其實,我也看不懂。”
寧缺看著老師微微飄拂的白眉,很是無措,心想這個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您看不懂的文字,您可不是普通人兒啊。
“法入末時,夜臨,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