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發現,自己有很多東西都無法舍棄,根本就做不到那么的釋然。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憑什么是我?”
云深大喊著,他覺得不公平。
兩百多個人,憑什么死的是我?
“師兄!”云深看著云禮:“我還沒有站上嘉峪關,師姐給我帶的牛肉干我還沒吃完,正一觀的小師妹給我寫的情書,我還沒有給她寫回去……”
“我…我不想死,師兄!”
他聲嘶力竭的喊著,云禮與其他人都哭了。
云禮雙手捂住自己的臉,聲音很難平靜:“云深,是我沒用,是師兄沒保護好你,對不起,師兄沒用,對不起……”
這時,安靜的院子里,忽然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很平靜,有條不紊的交代著。
“你們幾個,以后跟著三師叔,早上不要睡懶覺,道經劍法都勤快點,別偷懶。”
“三師叔比我溫和,以后也沒人罵你們了,是不是很開心?”
正芳道長笑著對幾個女弟子說道。
“師傅…”女弟子哭著。
“你們是我正芳的弟子,不許哭。都好好修行,以后遇見這些畜生,一劍斬了,拿它們的腦袋來祭我。”
正芳突然嚴肅,而后看向劉正國:“三師兄,我這幾個徒弟就交給你了。她們平時愛睡懶覺,多敲打幾次就好了。但既然交給你,你必須把她們當成自己的弟子,不許跟我玩厚此薄彼那一套,我會讓掌門師兄看著的,你要是敢欺負他們,我絕對饒不了你。”
三師兄擠著僵硬的笑容:“不會的,常道觀不分你我,她們是你的弟子,也是我劉正國的弟子。”
他伸手,好像是想握住正芳的手,伸出一半又停下,最后又一咬牙,還是握住了。
“小師妹…”劉正國眼里含著淚,語氣溫柔的一塌糊涂:“我,我舍不得你。”
“別鬧。”正芳抽了一下,沒抽出來。
“我沒鬧。”劉正國怔怔看她:“三十年前我對你說的話,三十年后,我想再說一次。再不說,以后也沒機會說了。”
正芳眼神有些躲閃,看看掌門師兄,看看黎正華,又看看幾個弟子,小聲道:“別說。”
“不,我要說!”
劉正國大聲道:“我喜歡你。”
“第一次上山,我就為你著迷,你說你不戀其它,只修道,我陪你一起,能看見你我就滿足了。以后看不見你了,我心里難受。”
“小師妹,我…”
他忽然有些羞澀,低著頭:“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歡我,但是我喜歡你。修道三十多年,我也喜歡你三十多年。現在不說,以后再沒機會說了。我年紀大了,還談這些,是會讓人笑話,但我不在乎那些。”
“三師兄。”
正芳眼神不再躲避,嘆了一聲:“好好修行,有緣再見。”
劉正國沉默了幾秒鐘,苦笑道:“是師兄孟浪了。”
他眼里閃過失落,擠出笑容,不舍,但還是松開了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著,云深還在大哭大喊,那一句“我不想死”,不知道讓多少人感到心情壓抑。
他們不覺得云深膽小,怯懦。
他只是喊出了自己心里最真實的想法。
換做他們,不會比云深好。
至少,他在面對赤龍時,沒有任何的猶豫。
“時間到了。”
聞紫元不知何時從角落里站起來,走來說了一句。
云深的喊聲越發急切了,輪椅被他拍的嘎嘎作響,他驚恐的看著聞紫元,大叫道:“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我不要走,不要!”
聞紫元只是走過來,取出兩炷香,放在棺材上。
香燃到底,云深的掙扎逐漸失去力度,像是疲憊的旅人,漸漸入睡,最終平靜,安然。
只是臉上還殘留著對這世界的不舍。
“好困啊。”
正芳打了個哈欠,眼皮快要合上了。
劉正國緊緊地看著她的眼睛,想要讓她生命最后一刻的視線里,留下自己的身影。
“師兄,青城山的梨花很美,來年,記得為我摘一朵。”
忽然,他感覺自己的手,被正芳握住了,殘余的溫熱,和飄在耳邊的話,讓他身軀輕輕一震。
他摸著眼角,那里有熱淚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