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旬默然數秒后,呼了口氣出來,緩緩道:“見過啊,是個愚蠢又固執的家伙,大抵比你還蠢吧。”
“那他后來?”
“死了唄,不然還能如何,這樣蠢的人當了調查員怎么看都是會比別人死得更快吧?”
“......但是聽上去,你完全沒有罵人的感覺。”
“因為我心情很復雜,雖然他是因為自己的愚蠢而死掉的,但直接原因卻是為了救我......所以我很難介懷,我很不喜歡這種愚蠢,但又不得不承認人家確實救了我......呵,雖然也沒多少用,畢竟我現在也活不了多久。”
蘇糖沉默半響,不得已又轉移話題道:“真是想不到呢,沒想到那樣的哲學博士也會向神哀求然后做出那樣的事......”
“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羅旬淡淡回道,“活在幸福中的小學生比絕望中的人們更理性,與知識或閱歷無關,人只要陷入絕望就會生出妄想,比起做出更多的無腦的舉動,向神哀求反倒是最不損利益、更理智的事情了。”
“那......你呢?”
“什么?”
“假如向神祈求就能讓你擺脫你的死亡,你會......怎么做?”
羅旬默然地看著她一會兒,旋即道:“你知道么,人之于神,大抵就是這樣的關系:我們兩個就是被蜘蛛網黏住的兩只飛蛾,而我們周圍的一切人際關系包括麻煩在內就是那個蜘蛛網和準備走過來吃掉我們的蜘蛛,而我們即使掙扎也無濟于事。這時候,如果有人過來戳破這個蜘蛛網,我們將會得救,我們就能自由自由地飛翔了,但這意味著我們身邊的一切將煙消云散......你該知道的吧,脫離這個網對于人類的辦法是什么......是死亡啊,也是最終的解脫。”
“那......如果那只戳破蜘蛛網的手用來將飛蛾從網上扯下來呢?”
“那么飛蛾會可能因為那只手用力過度而受傷,而且你也得考慮到一件事——那就是,必須有一個溫柔善良的人類敢于冒著接觸那只逐漸靠近的蜘蛛的危險,然后將我們從網上小心翼翼地救下來......假如真有這樣的人類就好了,不是么?”
蘇糖不由沉默了。
“而且比起人類拯救飛蛾的行為,事實上神拯救人類的困難度明顯更高......高得不可仰望,如果不把神自以為是的‘拯救’算進去的話。”
說到這里,羅旬突然站了起身,走出幾步,在蘇糖訝異的目光下,左手按著胸膛,右手伸出,大聲叫道:“神啊,請救救我吧!我想要這學期考試順利通過,我想要不用學習就得到畢業證,我想要立刻成為百萬富翁,我想要成為這天底下最帥的男人,我想要有個富蘿莉來包養我,我想要成為救世主,我想要地球圍繞著我而旋轉,我想要太陽為我傾,我想要銀河伴我身邊!!”
一通說完,他停頓著身體站在那里,周圍寂靜了片刻,蘇糖也不敢出聲,屏著呼吸直勾勾地看著他的背影,直至他放下雙手轉過身來,再次恢復通常那有氣無力的冷淡樣子:“看到了吧,什么都沒有發生,所謂的神啊,便是這樣的東西——假如祂真的存在,且擁有萬般偉力,那祂必定是個在背后暗暗使壞,使我們痛苦地活著的壞東西;假如祂真的存在,卻又沒有足夠能力來拯救我們,那祂必定是個軟弱無能的蠢家伙,這樣非壞即蠢的軟蛋神,真的有哀求的必要嗎?”
蘇糖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好沉默地坐在那里。
“就是那樣,我走了。”羅旬拋下了這句話后,干脆利落地轉身走了,“后會無期吧,你個蠢調查員。”
直到他遠去后不見蹤影,蘇糖仍然坐在長椅上沒動,她緩緩抬起頭來,注視著漆黑的星空:“非壞即蠢的軟蛋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