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燥乏味的金石文篆書,對普通人的吸引力肯定不如打麻將。
萬長生不知道老童的創新是什么樣,但肯定比篆刻有趣。
因為老童面露嘲諷:“恰恰就在五百年前,米開朗基羅剛剛聲名鵲起的時候,梵蒂岡教皇對他青睞有加,布拉曼特看不慣,慫恿教皇取消了米開朗基羅的業務,順勢自己獲得了圣彼得大教堂的建筑權力,可歷史的進程呢,四十年后是米開朗基羅接管了圣彼得大教堂的建筑,并且完成了到現在為止,人類史上最卓越的單人作品,歷史終究會說明誰才是阻礙藝術前進的冥頑不化!”
茍老駕輕就熟:“我們討論中國傳統之美如何發揚光大,你東拉西扯些外國人干什么?”
老童繞著彎兒呢:“五百年前的意大利大師們,好勇斗狠、血氣昂揚,是人都有血氣,相互斗狠都可以理解,但除了卡拉瓦喬動不動就跟人決斗,米開朗基羅、布拉曼特他們終歸是在用自己的作品爭奇斗艷,競爭出了許多偉大作品,讓我們后世也能飽眼福,斗歸斗,無愧于大師,他們可從來沒動用行政手段,扣帽子上綱上線的詆毀舉報對方,我說得對嗎?”
茍老哼哼冷笑:“路線斗爭從來都是殘酷的,我們要把傳統之美發揚光大,自然是要把那些糟粕徹底摒棄掉,孩子,不要受了他的蠱惑……”
對萬長生說話的時候,那叫一個慈眉善目哦。
周圍各位估計是已經司空見慣這種對抗戰,但對茍老最后這態度齊刷刷的差點把下巴驚落了。
萬長生自己更吃驚,好不容易咽了口唾沫:“我受教了,我這……”
他真是不知道怎么開口,我特么剛剛被你取消了成績啊。
茍老從西裝兜里摸出來個很舊的記事本,很貼心珍貴的樣子,偏偏抽出來張劃得亂七八糟的草稿紙,上面印著個紅彤彤的章:“這是你刻的嗎?”
萬長生吃驚得無以復加的那種,接過來再看看,哪怕瞟一眼這“印從書出”就知道是自己拉的屎,但還是要看看:“是,這……”
茍老神情泰然的點頭:“能夠沉下心來研究金石篆刻的人,心志堅定得就像這印章一樣,印從書出這四個字基本就能說明他的品德,印外功夫也是個基本要求,之前是我片面了……誰叫你突然搞這么個頭發,我差點沒認出來!”
就這么一點不覺得難為情的認錯,也不在乎自己被自己打臉,起身順便撕了那張什么處理決定:“萬長生,我希望能在九月開學的時候看到你的名字,我會延遲退休,等著你來報考我的研究生,開學的時候再邀請你來品鑒我收藏的幾方古印章,傳播也是需要傳承的。”
然后施施然的走了!
背影看著還很輕松的樣子。
傳承啊!
這是要傳遞衣缽收關門弟子的意思么?
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覷,幾位明顯比較老派的領導或者是教授,都反復再看幾眼萬長生,然后匆匆跟過去。
剩下的都是更像畫家風范的人物,包括那位上了速寫照片的院長,定定神使勁撓下頭:“茍老……既然他都不主張處理這個事情,現在也沒誰認為有舞弊行為了,那就麻煩招生辦跟各級主管部門溝通下結果,再把名次重新排回去吧,這件事總算是完美的解決了,我們也沒有錯過一位有才華的學生。”
好些個人還是趕緊捧場的鼓掌了。
趙磊磊哈哈笑。
老童不笑,瞪大眼豁著牙拍桌子:“臥槽,茍大爺什么意思?不攆人改搶人了?沒這么狠吧?我還從來沒有看見專業考試第一名的國畫專業學生,最后去讀金石篆刻的研究生!這不是暴殄天物嗎?繪畫!我們是繪畫!”
其他人看了他氣憤的樣子,不知為什么,硬是更樂了:“老童,四十年,米開朗基羅贏布拉曼特花了四十年,你也可以的,不著急,不著急……”
“萬長生看起來還是可以書畫雙修嘛,尖子生多修幾門課沒問題的。”
可有位從頭到尾都沒怎么說話的高大中年男先起身,悶聲悶氣:“這是搞了出鬧劇吧,沒我事兒先走了,忙著呢。”
可憐的院長根本壓不住這些牛皮哄哄的大腕們:“大炮你不再坐會兒?你們系上招生怎么樣?”
大個兒很不耐煩:“你覺得呢?再不改革,老子才要絕后了!”